好辣!他究竟点了什麽呀?拭尘闻到隔壁桌的公子哥儿似乎点了不曾在殊晴楼喝过的香醇美酒,於是在心情极差之下,也叫来一壶,但一喝她就後悔了!
一个看起来玩世不恭的年轻公子,怎麽会喜欢喝这种简直要把胸喉都烫熟的东西?她真是被这人的外表给骗了!原本,拭尘满心以为他会点的酒食,应该就与喜逛窑子的官家子弟差不多。像她们殊晴楼里,官家子弟也爱喝不苦不涩的甜酒,至多不过点上来自外邦的上品紫葡萄酒,她哪曾喝过这种烈酒?
可是,猛灌一杯,心里的伤感似乎少了几分?於是,拭尘擦擦眼泪,学着隔壁的男子一碗又一碗,丝毫不顾仪态的猛喝。
反正还是在柔妈妈的地盘,身子自由不了,难道连大醉的自由也没有?
……隔壁的丫头是怎麽?就连身为弃妇的女人,也不至於这样自暴自弃吧?烙影有些吃惊,不过眼底多了点笑。这麽豪爽的丫头,真是不多见了。
正要过去假意攀谈,造成个「调戏良家妇女」或「调戏少年」的既成事实,送给蓝承恩一个他会满意的恶名昭彰,却见方才的脏孩子再度出现,鬼鬼祟祟的溜进馆中。
莫残仍在斜对角的巷口跟着。
哦?难道接头的人竟是在此间?他於是不动声色,继续喝酒。
却见那脏孩子是走到隔壁桌的丫头身边,偷偷从怀里摸出了什麽,递在她手上。
烙影眼中厉芒一闪。
***
脏孩子低声道:「给你!」
拭尘醉眼已迷蒙,疑惑嘟哝:「你哪来的这东西?」
「我……不管,就是给你!」
转眼,那脏孩子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拭尘摇头一笑,那孩子奔出去的背影,在她眼中竟幻化成了三个、四个。真醉了吧?第一次醉酒,原来感觉还不差。只是,好像都磨蹭到午时过了,也该回殊晴楼,否则杨花要生气的。
摇摇晃晃的站起,拭尘把脏孩子刚刚给他的一小把碎银留在桌上,再摸摸怀里韦子奕赠的匣子,方觉得心安地走了出去。
但,当她顺利走回人烟稀少的烟花巷口,全身忽然被捉住,嘴巴给牢牢摀了起来!
拭尘大惊,醉意登时醒了一半。
***
「说!你是谁的人?韦家?傅家?豊亲王?」
什麽和什麽?她听不懂!可是她感觉身後是一个充满威胁感的健壮身体,耳边是年轻男人不怒而威的恐吓声音!
忽然,拭尘感觉那人伸出一只手,猛地探向自己衣襟。
不要!但她叫不出来。
一下子,莫名的恐惧浸满拭尘一身。她用力咬了那只摀住自己的手。
「野猫。」但,她都嚐到了血腥味,那人还是没有松手!而且好似一点也不在意。
她急得眼里蓄满了泪。全身发寒。原来,就算她欺骗自己不要在意床闱之事,就算她原本想着生辰宴也没甚麽了不起,就当每天被狗咬……
但,原来心里仍是如此抗拒。她很怕,打从心底地怕。
「嗯?不是?」但是,探向她怀里的手一摸到韦子奕赠的匣子,便即停了。
烙影心里一盘算,莫不是他弄错了?秘匣是铜盒,女子怀中却只有一个木盒!
忽觉被咬出血来的手掌,有水珠滴落。
烙影低头一看,怀里的女子竟在全身发颤,眼里泪珠大点大点的落下,很美的眸子里盛满无助和恐惧。
「你……我放了你,你不要张扬,好吗?」心下歉然,於心不忍。
女子猛点头,眼泪扑簌簌直掉,但神色好似十分惊喜。
烙影不禁一笑,第一次有女子这样怕他,实在难得。正在庆幸她未曾看见自己的脸,正要把她放走,女子松敞的衣襟内忽然落下一条金链子──
半片玉锁!
烙影一震,蓝承恩的记忆顿时如潮水般向他袭来,他略一失声。
「灩儿?小灩儿!」
但女子对这名字丝毫没有反应。他顿时想起,她喝过忘忧散,是该忘记过去发生的所有事了!
毫不犹豫,他很不君子地把自己刚才要放她走的承诺给忘了,持续摀着她的嘴,单手解开那金链子凑到眼前仔细端详。
解链的动作小心奕奕的,只怕伤到她。
取下玉锁,烙影甘心放了她,她却不走了,一个转身就扑上来。
「小偷!强盗!你偷我东西!还我,还我!」女子脸上犹有泪痕,却极是剽悍的跳起来想抢回玉锁。
「不弃。」烙影把玉锁举高,唇上读着玉锁的字样,浮起温暖的笑。
不弃。对了,是她,就是她!终於让他先找到了!
「要我还你?可以。只要你告诉我,你在哪间青楼,叫什麽名字?我改日就登门还你!」
烙影一脸无赖地把玉锁贴身收进自己怀里。
「你!怎麽知道我是青楼女……」拭尘大惊,不禁拉紧衣衫。
烙影一笑,手指抚上她已被眼泪洗出五分清美的脸颊。「你呀,妆都花了。看不出来你是女人的,是瞎子;还有,你倒是说说,哪家的大闺女会大白天的走进烟花巷里?」
拭尘这才看清了他俊逸的脸。不知是不是错觉,一瞬之间,她居然以为眼前的人有一双蓝眼!她猛地摇摇头,定神一瞧。
是黑眼珠。很锐利闪烁的一双黑眼珠,很灵动的,闪烁着欢喜的神采。和这六年来她所见过的男人都不一样!
不对!拭尘因为自己居然看他看呆了而恼怒。他才不好看,这人是小偷!
「你还我!」是酒气吧?她觉得自己脸上一阵大红。
「不还!」烙影单手就捉住她打上来的两只粉拳,含笑:「若不告诉我你的称呼和所在的馆子,咱们就在此耗到你馆里人出来寻你为止。」
拭尘心里暗暗叫苦,一双手被他捉着虽不痛,但根本抽不回来!她的妆又已残……若是有殊晴楼中人不巧撞见,以後怕是不能私下再见韦子奕了!
一咬牙,她闭眼:「我是醉风居丽华!」
她听见男子很邪恶的笑。
「那麽,这玉锁我明日便登醉风居,寻个丽华还了她便是。你说……好不好?」
「不要!」急得一睁眼,她终於放弃了无谓的挣扎,恼得猛跺脚:「我是拭尘!殊晴楼的拭尘!你何时才拿来还我?」
忽然,一张俊脸凑近,还带着酒气的唇猛然吻上了她的,很霸道的用舌头顶了过来。
「嗯……」拭尘只觉酒意袭来,那个无礼小偷的轻吮,害得自己几乎要跌在地上。
她的双手被男子的一只手捉紧,轻松举了起来,腰上多了一个温暖的掌支撑着她,把她柔软的身子抵向他的腰腹……拭尘大惊,张嘴想叫,他却趁机把舌探进她口中轻吮!
一阵激动挣扎後,剑南春的後劲一涌而上,酒意让拭尘无可抗拒地软倒,她只能红透了一张脸,紧闭了双眼,双腕扭动,试图从他的掌握中挣开。
对烙影来说,这些全然是微不足道的抗议。但,他仍然强迫自己离开她的唇。
「你记着,我叫烙影。不许你忘了。」
尽管他此刻脑中已混乱得分不清对她的欲望,究竟是自己的,还是蓝承恩的,但他却知道,若要在此继续下去,只是逼自己不可遏抑的引火自焚。
「先送你回殊晴楼。什麽时候还玉锁吗?你等我,」他凑近已几乎要瘫倒的拭尘耳边,暖息如丝:「去赎了你那天!」
当拭尘再回神时,已不知何时落在殊晴楼後门,身上衣装整整齐齐,身边哪还有什麽男人?正自觉得不知是梦是魇还是酒醉幻象……
她急摸上自己的颈,心里大叫不好,欲哭无泪。
一向跟着她,多年来从未分离的玉锁,竟是真的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