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月色纠缠着渺云淡淡吐着微弱的光芒,後宫的气氛有些莫名的诡谲。
男宠闳孺跪拜在清凉殿里,不知所措的张望着。
跟他八竿子打不正着的当今盛宠夫人--吴美人夜半竟私传他来?
这是多麽奇怪的事啊?
「你起来。」椅榻上的绝色女子手一挥,道。
女人身穿一身紫衣,曼妙的线条若隐若现。
「诺、诺。」闳孺低着头赶紧回答,紧张到有些口结。
吴美人瞧了一笑,开口,「你在皇后娘娘那也是这副模样吗?」
「什、什麽?」他微微抬起了下颚,却依旧不敢看女人的眼睛。
「皇后娘娘待你可不薄呢……」女人笑着语道,「你也挺喜欢她对不?」
「回、夫人的话,」他咽了咽口水,继续语道:「皇后娘娘为人正直、对人和善、平时便受许多人爱戴……」
「那些根本都是装出来的!」吴美人猛一大吼了出来,「她根本是个虚伪的小人!」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闳孺急忙叩首谢罪,「保重身子要紧,若动了胎气……」
「哈哈!」吴美人听了猛一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得有些病态,「胎气?」嗓音瞬间变冷,随即又抿嘴一笑,「我们来谈一个条件可好?」手一挥,一个宫女便跑向了闳孺一旁,朝其耳边低语。
满意的看着少年的表情由疑惑转为震惊变到惊喜,她知道,鱼儿,上钩了。
「你可是答应了?」她笑问。
「诺。」少年点点头,跪拜着回答。
他要陛下。
他不要再当张嫣的替代品了。
「这样,陛下就会永远爱着你了。」吴美人轻轻语道。
那日,烈阳把少女的双颊晒得发烫,却暖不进她灰冷无比的心。
「是你!是你把吴美人推下去的!」他指着她声嘶力竭地大喊。
「你……在说什麽?」她望着他,尽是震惊疑惑。
「是你害吴美人!」
「闳孺……为什麽?」少女朝他缓缓走进,脸上尽是不解、困惑、还有……
悲伤。
瞬间,他後悔了。
岂料涌进心中的不是狂喜,而是内疚。
「闳孺……为什麽要害我?」她望着他,嗓音带着淡淡的忧伤,嘴角缓缓滑下令人怵目惊心的血丝。
「我好恨好怨啊……」少女眼神变得越来越怨毒,面目更显狰狞,朝他掐了过来,「我那麽相信你!你为什麽要害我?到底是为什麽!!!!」。
「对不起!我错了!」半夜,少年从床榻上大叫了起来,猛一跳开了眼皮,额面上满是汗水。
抚手一摸,尽是冷汗。
他急忙把放置一旁的发簪握进手里。
「回忆完了吧?」嗓音带着几分懒散不耐,闳孺一惊,不知何时床脚已坐着一个人。
「你、你是谁?」他颤抖的开口,有些害怕的把身子朝後头挪了娜。
来人一听,笑了出来,却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反而迳自低语喃喃,「後面好像做的有些过火了……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
「你到底是何方妖孽!」闳孺猛一吼了出来,声音害怕中带着一丝怒气。
「怎麽那麽多人都叫我妖孽呢……」来人又笑了起来,「可惜你不是我的主人……」他站起了身子,朝闳孺走近,一双多情桃花眼带着嗜血的杀戮,乌黑的长发随着窗外的风任意吹拂,极具一种诡异的阴森。
「所以我不会原谅你的。」男人轻笑着开口,手温柔的攀附在少年微颤的发上,「你想要怎麽个死法呢?」
死法?
少年一惊,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恐惧的问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麽要害我?」
「无冤无仇?」男人笑着语道,弯下了腰朝闳孺的脸靠近,「我跟你的仇可大了。」
闳孺瞪着眼前的来人,猛然一惊,他知道他是谁了!
「你、你是──」
「很熟悉是吧?」若严牵嘴冷笑了起来,「男不男女不女?」
「是、是你!」闳孺表情满是震惊。
「想起来了?」男人的手从少年的秀发往下缓缓游移,抚过了脸颊、下颚、脖颈直落了胸口,有些好奇的开口,「真不知你的心是黑的还是红的……」眼眸一抬望着少年,「借我看看不为过吧?」
闳孺一听,倒抽了一口气,「什麽──」
趴擦的一声,一种极具诡异的撕裂声在安静的寝宫内显得格外响亮。
闳孺的脸色瞬间惨白,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男人朝手中物仔细端凝了一会儿,「看来是黑的呢……」他抬起了眼眸瞧着少年,冷笑开口,「你说……这该怎麽办呢?」
「啊……不……」少年开口想说些话,却只传来一些奇怪的咕噜声。
「心痛到死应当是不错的选择……」男人冷酷的低语,手越发的使力。
「啊……啊!!」闳孺叫声惨绝,表情尽是痛苦,他只觉胸口彷若被重击一般,心脏剧烈的疼痛。
宛如有只冰冷的手指正用力的拧、拉、扯,拨弄着他的心室、心房、瓣膜──
「很痛对吧?」男人笑着问道,语气轻快仿若聊天一般。
闳孺无法挣脱,扭动着身体试图以此获得解脱。他感觉到自己肺部急速的收缩,眼珠似乎要爆出眼眶。
「不……」
「还是让你早点解脱吧!」男人伸出另一只手,拿着少年掌中的发簪朝手中物一刺──
「啊──」少年凄厉的惨叫了一声,随即眼前一黑,迷蒙之中他竟想到了从前的一个画面──
温暖的阳光从天照了下来,穿透了云朵,洒落在粉衣少女的身上。
「徒儿我问你喔,」少女脸上满是黄稠的液体,模样有些可笑,「人死掉了会去哪里呢?」
闳孺望着少女,摇摇头,他不知道。
「我觉得,好人死掉了一定是去天上,」少女朝天空一比,「坏人死掉了一定下地狱!」
随即又朝地面一指,她一笑,笑得如冬日的暖阳,「闳孺是好人,一定会去天上的。」
「一定会去天上的。」少女摸了摸少年的头,笑靥灿烂。
「来。」她举起了手把发上的簪子抽了出来,交给了少年。
发簪上头琢了一朵花,栩栩如生。
「要好好收着喔!」少女微笑着对他语道。
「我心中的闳孺,跟一朵花一样漂亮呢!」
跟一朵花一样漂亮?
「是啊!」她笑,「而且还是朵好人花呢!」
好人花?
闳孺一笑,师傅,我想,我一定是去地狱了吧?
少年闭眼之前,在心里微微的想着。
「对不起,师傅。」他轻轻的闭上了眼,无言的低语。
天蒙蒙的亮了起来,原本黑灰的夜绽出了一丝光芒,破晓时分。
永巷偏院的少女有些恍惚的醒来,揉了揉眼睛,此时的刘盈早已离去,但温暖的体温却依旧残留着。
微微带着新鲜嫩叶的芬芳。
刘盈抱了她一夜吗?少女坐起了身,打了个哈欠,昨晚必定是哭累了,眼睛乾涩的有些发疼。
「皇后娘娘。」偏院门外的太监向她走了过来,微笑着开口,「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
没事了?少女偏着头望着太监,「什麽意思?」
「娘娘没事了!娘娘没事了!」荷儿和莲儿哭着朝她奔来,「太好了!太好了!」
杨冠玲顿时被搞得一头雾水,满脸疑惑。
男宠闳孺,昨晚可能是作贼心虚,便以发簪朝胸口刺入自尽,写了封遗书指称一切都是吴美人自导自演。
对此,吴美人当然矢口否认,但身旁的宫女却又指出吴美人早已小产,故暗自隐瞒,且要胁男宠,齐同陷害皇后。
对此,太后大怒,吴美人被打入永巷,终生。
後宫,尔虞我诈,你不负谁,不代表别人不负你。
後宫,如在刀尖上跳舞,既使充满着疼苦,也要抢颜欢笑。
谁知道,一个笑容背後藏着多少令人不寒的玄机?
阴险狡猾,各怀鬼胎。
满满是杀戮,条条为陷阱。
记得那天,杨冠玲甫出偏院,前去探视吕后时,便看到本是後宫第一得宠的吴美人仿佛发疯了一般──
「吕雉!吕雉!你不得好死!」吴美人盯着吕后,眼神满是怨毒,不理会宫女的扯拽,披头散发的往台殿奔去,掐住了吕雉的颈脖,声嘶力竭的怒喊,「把我的孩子还我!把我的孩子还我!」宫女一惊,赶紧前来让吕后挣脱,随即用力按住她向後拖,吴美人奋力的挣扎,瞪着满脸惊恐的杨冠玲和吕后,突然发狂似的大笑了起来,随即往宫女的手狠狠一咬,宫女吃疼收了手,吴美人便直直的朝一旁的石柱撞了上去……
一日,便死了两个人。
次日,却又像是没发生过似的宁静。
暂时的宁静。
杨冠玲深深知道,後宫的腥风血雨尚未结束。
李美人、顾良人、吴美人、闳孺。
未足一年,便发生了那麽多事。
一切不过只是开始。
永远都会有下一个因此牺牲。
某个想法便悄悄在她心中种下。
她在等,等待时机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