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幾個寂寞 — 7.重疊面孔(下)

7.重叠面孔(下)

沿着咖啡店前的那条街直走,昏黄夜灯陪伴着孤单的我。背着白色背包,走在行人渐少的街头,好孤单。踢着地板上的小石头,我来到镇守黑夜的寂寞公园。莲花池座落在公园的正中间,我静静走向。微风吹舞,池上余波一片。鱼儿也静,孤单藏在水中一角,张着大眼,孤独清醒着,守着夜的寂寥。

荷叶抚弄月光,银白色光线洒落莲花池,坐落一阵安宁。池中莲花收起白天脱俗的美,没有声响的空气,静静安息。

如此寂静的夜晚,自然勾起过往的回忆。一幕幕过往的画面,都在此刻重复播放,我与姊姊的一切。

为什麽,姊姊还是没有认同我……

当看见姊姊眼神中那抹失望,我便清楚了。

为什麽,我还是比不上姊姊……

当看见小彤见着姊姊那个崇拜的眼神,我就明了了。

从以前到现在,每个人看见姊姊,都是露出这般羡慕又崇拜的目光。

难道,我还是比不上姊姊吗?为什麽上天要赐给我一副跟姊姊同样的五官,同样的脸庞…

一圈一圈,我沿着脸的轮廓,仔细触摸。

在姊姊面前,自卑感就会疯狂作祟。

姊姊冷冽的眼神,无能的我。姊姊聪明且智慧,愚笨的我。

无数次流下的泪水,我带着气愤弄乱头发,拍打与姊姊相同的脸。

『你…你在干嘛?!』熟稔声音划破沉默的空气,敲响寂静的夜。

我转头,沿着声响追寻过去,是个熟悉的身影,蒋健宇。

他手中拿了一个大汉堡,肩上依旧驮着那个大得不可思议的背包。

我赶紧擦拭眼角的泪珠,假装一切很好。「我在喂鱼。」

『最好是在喂鱼,十点了耶,鱼早都睡到地下第十殿了。』

蒋健宇默默走到我身旁,也蹲在地上。『怎麽啦,干麽一直打自己?』

原来,他早就看见了一切。

「我在练习拳击。」

『拳击是这样打的吗?』他窃笑,默默打开手中的大汉堡。『要不要吃?』

看着眼前的大汉堡,我毫无食慾。「我吃不下…」

『我从没听过你想吃东西。』他仔细端视着我,上下端倪。『你好像越来越瘦了,怎麽了?』

我摇头。

『有心事?』

我依旧摇头。

『躲到公园哭,气氛有比较好吗?』他从口袋中拿出一包面纸,默默递了过来。

不争气的泪又再度宣泄而下,这是我第一次,被别人看见泪水。

『怎麽每一次看到你都在哭?第一次是半个月前,一个漂亮女孩穿着小礼服

边走边哭。第二次是现在,一个头发乱得跟疯子一样,躲在鱼池旁哭。』

我依旧沉默,眼眶盈满湿气,脸色纠结。

『快点擦一擦啦,很难看耶。」蒋健宇拿出一张面纸,有些粗鲁擦乾我脸上的泪水。

我静静的闭上眼,让他抹乾脸上的泪水,第一次,没有反抗别人对我肢体接触。

蒋健宇的关心如同空气般,存在却看不见负担。也许我感到很无与伦比的自在,才能渐渐对他失去戒心。

「你…怎会知道我之前的事?」张开红肿的双眼,我语气平缓的说。

『吼,穿得这麽夸张,走在街头哇哇大哭,很引人注意耶。我还特地看了旁边有没有摄影机跟着,还真怀疑是不是在拍戏。』

静默,再次隔在我俩之间。

泪水还是无法控制的滑落,因为我的心,好痛。

『好啦,不要哭了啦…』

蒋健宇又抽出一张面纸,黏在我脸上。

「你很烦…」拿下脸上的面纸,我擦了鼻涕。

『遇到困难,或是不开心,都可以跟我说啊,我很乐意替你分担。』蒋健宇蹲下,看着我。

也许是不曾在外人面前流泪,也许是不习惯接受关心,看着蒋健宇,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爱笑的女生比较受欢迎,你笑一下嘛!』

我一听见这句熟稔的话,原本不开心的脸又更加沉了几分。。

『常笑的女生比较漂亮喔。』蒋健宇依旧试图缓和气氛,但我却越来越加气愤,顿时竟然怒火中烧。

「你懂什麽!」一声狂吼,我朝蒋健宇失控吼着。

瞠着惊吓的眼神,蒋健宇有些惊讶。

「你们这些人,就喜欢拿这些话来压人。笑与不笑,到底有什麽差别。」依旧失态,我抽搐哭着。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哭,我并没有恶意,。』此刻,蒋健宇似乎紧张起来,再度为他所说的话澄清。

听着从蒋健宇口中说的这些话,使我不断与过去重叠。一些语絮,关於姊姊与我比较的话语。长辈与亲戚总是用话语谈论着我们,他们总是说着这些话来比较出姊姊的好,而他们这些话,却使我跌落无尽的暗夜之中。那些话语,不断在我脑海中拼贴、重制,逐渐拼凑出一个忧郁的我。

『我只是关心你……』他低声,有些胆怯。

「不用,我不想要虚伪的关心。每个人都看不起我,你也是吧。我真的好讨厌这个社会!」歇斯底里的疯狂大吼,我转身,立即离开灰色幽暗的公园。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现实,没有绝对的公平,也没有平衡的对等。有强势,才会产生弱势。有了聪明的人,相对就会有愚笨的人。

爸爸、妈妈从小就将全部的爱灌输在哥哥与姊姊身上,哥哥与姊姊是他们的宝,他们的心肝。而我,什麽都不是。

没有人看得起我,我永远只是配角。

我永远,是那个可有可无的人!

眼泪模糊了路,我跌跌撞撞跑着。我心好累,好累。不管我做了多少努力,我永远得不到爸妈的认同。不管我多认真,永远得不到姊姊一个肯定的眼神。

我真的好累。

交通依旧繁杂的台北,霓虹灯照亮扰攘子夜,我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沿着街道跑着,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眼前满是模糊,灰白一片。我无力,只能缓缓走着。

沿着熟悉的街道走着,夜有些晚,我有些抽搐。满是空洞神情,我的眼神无力,脸色苍白死沉。走进公寓,拿起钥匙转开租赁处的门,我拿起桌角上一罐小药瓶。打开罐子,倒出一颗颗白色药丸,一连吞了好几十颗。

我需要安静,永恒的宁静。不要听,也不愿想起任何喧嚣,就这样静静的,让我的脑与耳清净,没有扰攘。

好似一记重击,我逐渐失去意识,视线失去聚集点,在一片白蒙蒙中,瞳孔逐渐的失焦,眼前一片转为又重又沉的黑。

好舒服,好像在天堂一样,没有任何的痛苦。

就这样静静的,一直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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