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深戀桃花源 — ~*第八話*~ 《水的羇絆》#2

缓缓推门而入,洛小羽走到床边,撩起床幔,看见孟珞雪苍白着脸,满面泪痕。

「是你……」

「我是来道歉的,雪姨……对不起!那张照片……」她满面歉然在床边跪下。

「那照片……毁了也好,一直摆着,就会一直想起以前的事……」孟珞雪闭上眼,眼角又泛起泪光。

洛小羽伸手为她拭去泪水,一碰到孟珞雪的脸,滚烫的体温令她一惊。

「雪姨,你在发烧?」

「无所谓!这身子一直是这样……反反覆覆……」

洛小羽看看四周,梳妆台上摆着一只冰袋和毛巾,她取出它,仔细包上毛巾,将冰袋置於孟珞雪的额上。

「雪姨……请问,我打破的是什麽水?如果可以,我希望帮你重新取回。」

「岳儿自会处理。」孟珞雪摇摇头,顿了顿又说道:「达文个性比较冲动,你别放在心上。」

「不!陈伯伯生气是应该的。」眼见置於被上的手微微颤抖,洛小羽伸手温柔覆住。

孟珞雪一脸詑异望着两人交叠的手,似乎这个家中,从来没有人会这般关心她,又或者说,陈达文从不允许有人这样接近她。

「今晚可以让我留下陪你吗?鹫鹰不在,我替他照顾你,请你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洛小羽诚摰说道。

孟珞雪心头一憾,只见她略带淡笑的神情透着一抹恬静安详,手上包容般的温度让人暖到心坎去,似乎能抚平一些伤痛。

★★★

「你怎麽会在这里!」

一声暴怒惊醒洛小羽,她自床沿抬起头,意识尚处混沌,突感臂上一疼,身子被人粗鲁拉开床边。

「陈伯伯,对不起……」她不知所措望着盛怒中的陈达文,眼角余光瞥见他身後站着两个人,服色一黑一白。

「达文,何必对她这麽凶?」孟珞雪缓缓起身,精神似乎好很多,她伸手抚额感觉了下身子,而後温柔朝他一笑,「小羽陪了我一夜,烧退了,身子轻松许多,胸口也不闷了。」

陈达文半信半疑望着妻子,又看看呆坐在地的洛小羽。

「她还是个孩子,总是会做错事……你自己年轻时也荒唐过,不能将心比心吗?」孟珞雪语带淘气斥责道。

陈达文失魂落魄望着孟珞雪带点艳色的笑脸,这些年,她很少像这样笑得开心。

「是!是!你说得是,瞧我老糊涂了。」有些兴奋、有些受宠若惊,陈达文赶紧拉过梳妆台的椅子,扶起洛小羽坐在床边。

「雪姨。」

「金玥,你来了。」

「嗯。」金玥温笑道,双手捧着一个透明水壶,轻轻摆在床边矮柜上。

孟珞雪转头凝着那水壶半晌,而後释然一笑。

望着水壶,洛小羽也有刹那恍神,感觉左方有道冰冷视线朝她投射过来。她心里一苦,这次又没遵照他的话留在房内,此刻他对她……应该失望透顶吧!

「呆小羽,听说你干了一堆坏事唷!」

「金玥……」洛小羽仰起脸,看见金玥微笑着站在她面前,一身白衣飘然,突然有股想上前抱住他的冲动。

「受伤了?哪儿?」他在她前方蹲下,瞧见她衣服上沾染着血渍,微微拧起俊眉。

「我、我……」缩了缩右手,她心里一阵委屈,眼眶接着一红。

金玥轻轻握住她的右手,只见她手上紧揪着一团几乎被血浸到全湿的卫生纸。

「这儿的大夫都教你这样包紥吗?走!我替你擦药。」他沉下脸,起身想拉起她。

「不、不用了!」她抗拒着,瞥了眼僵着身子站在一旁的鹫鹰,眼底有股惧意。

「岳儿,你跟她说了什麽重话吗?」孟珞雪见状,心下顿时了然。

「没有没有……我把来别人家作客的基本礼仪都忘了……我在反省、反省……」洛小羽哀求般望着孟珞雪,希望她就此打住话题。

房中气氛持续紧绷,似乎都在等着某人回话,而这一脸郁闷,像刚从阴曹地府捞出来的某人,依然石化般动也不动。

「岳儿!」孟珞雪加重语气。

鹫鹰这才还魂,冷声说道:「金玥,带她回房上药。」

★★★

逃唷……

洛小羽夹着尾巴、三步拼做两步逃回楼上房间,随後跟进的金玥简直笑岔了气。

「你呀……真是的,那麽爱挑战他的极限,他不让你知道一些事,其实是在保护你。」

洛小羽在床沿坐下,转头瞪他。见鬼了?这种保护?还扬言要杀她,她才不要!

「手伸出来。」金玥拉过椅子坐到她面前。

她乖乖伸出手,让金玥拿掉卫生纸,掌心一道两公分长的伤口又红又肿。

「小羽,如果你知道太多事,将来我们分离时,我必须对你做些处置。」

「啊?」

「我在这儿的工作就是要替他做最後收尾。」

「意思是……你会将我对你们的记忆洗掉吗?」

「嗯……我实在不想拿以前对付人的那套待你。」金玥缓缓抬眸凝住她。

房间旋即一开打断两人,鹫鹰提着医药箱走进来,他将药箱塞给金玥,扫了眼桌上动也没动的隔夜晚餐,随即走到窗边拉起竹帘。

金玥打开药箱,拿起一瓶药看了看,有些伤脑筋说道:「这个如何使用?」

「这是生理食盐水,先用它来洗净伤口,再用这瓶优碘,可以消毒杀菌。」洛小羽一瓶瓶解释,顺便帮他挑出待会会用的棉花棒和纱布。

金玥漫不经意瞥了鹫鹰一眼,红唇微勾,倒了一堆生理食盐水在洛小羽掌心,像洗锅子般拿起棉花棒狂搓。

「金玥!你……不能轻点吗?」洛小羽扭动双脚,压抑想一脚朝他胸口踹去的冲动。

「其实……我看到伤口会有点兴奋。」他凝着她掌心的伤,唇畔逸出一抹古怪的笑。

「啊……」瞬间石化。

「骗你的。」他吐吐舌,笑得灿烂,继续执行手上酷刑,「痛的话,就大叫出来。」

「你那天……也是这样折磨莫达吗?」洛小羽闷哼了声,缩了缩手。

「没呀!莫达中途还有醒来看了下,便放心继续睡,让我专心包紥。」

「呃……」再度石化。那是痛到醒来,又痛到再次昏迷吧!

站在窗边的鹫鹰,微微垂下眼帘,凝着两人在玻璃上的倒影……脸庞僵硬线条柔和了些。

「啊!伤口里似乎还有玻璃屑。」金玥眼睛一亮,火速挑出一把镊子。

「等等!我自己来。」她抽走他手中的镊子。骗人!明明脸上带着噬血的笑。

「你一只手怎麽上药?」他随即又抽回镊子。

洛小羽伸手再抢,但扑了空,镊子落到金玥身後那人手上。

「下去叫佣人弄些吃的上来。」

「是~~」金玥开心应道,自动忽视洛小羽带着求救的眼神,一路飞奔出去。

鹫鹰接下金玥的位置,捧起她的手,小心替她挑出伤口里的玻璃屑,涂上优碘,最後拿起纱布替她包紮,所有动作都十分温柔。

望着他俊美的脸庞,洛小羽心里一阵凄然,不想让她知道太多事,真的是在保护她吗?

「鹫鹰……对於我昨天的所做所为,我感到非常抱歉。虽然我不知道我和你必须做什麽抉择;不过,我……真的、真的非常喜、喜欢你……们,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害你,也会无条件站在你那边,这样是不是不必搞到死不死的地步?」

他静静听着,没有答话。

不行吗……洛小羽眼眶一酸,颓然垂下脸,望着右手好半晌,慢吞吞说道:「纱布只要两、三层就够了……」

鹫鹰回神,望着被他包到肥肥肿肿的右手,纱布不知缠了几十圈,彷佛伤得很重似,突然他唇角一扬,故做没事般拿起剪刀剪断纱布,在她手背上打了个漂亮的结。

洛小羽松了口气。至少,他听进了……至少,他笑了……

★★★

吃完午餐,见孟珞雪笑容越来越多,似乎没什麽大碍,鹫鹰终於宣布要回家了!

「洛小姐,可以和你单独谈谈吗?」临走前,陈达文突然唤住洛小羽。

洛小羽看看鹫鹰和金玥,两人都没反对,便跟着陈达文来到会客室。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陈达文开门见山直问道:「洛小姐,岳儿和金玥你喜欢哪个?」

「什、什麽?」洛小羽被他的问题吓到了。

「喜欢哪个?」陈达文瞬也不瞬望着他,但眼底没什麽恶意。

「都……不喜欢。」

「希望你说这句话对得起自己的心。」

「……」

「我不是在找你碴,你和他们在一起是不会有结果的,因为他们的心,不会永远停留在你身上。」陈达文重重叹了口气。

「陈伯伯,对於他们的事,我到现在还一知半解……」洛小羽缓缓道出心里疑问。

「你听过羽衣仙女的故事吗?」

「你是指——中国民间的传说故事?」

「没错。」

传说,有位农夫,某日行经一溪,看见七名美若天仙的年轻女子在溪里戏水,农夫偷偷藏起挂在树上的一件羽衣,然後装做无事般走出,仙女们大吃一惊,纷纷披上羽衣化做飞鸟消失天际,独剩找不到羽衣的三仙女落单坐在溪边哭泣,三仙女失去羽衣便无法返回天帝身边,农夫因此得到她的爱。

两人成婚後,也生了两名孩子,某日,仙女在打扫时不小心找到被藏住的羽衣,她忆起昔日在天庭的无忧时光,便披上羽衣,抛下农夫和孩子,头也不回地回到天庭。

「洛小姐,珞雪没有羽衣能让我藏,也没有孩子可以挽留她。」陈达文哑着声,伤痛说道。

洛小羽闻言脸色一白。

「你一定要懂!否则你的下场就是和我一样,如果珞雪有羽衣,我不会藏住,我会第一时间烧掉它,让她永远回不去。可惜,她并没有羽衣,所以我只能用那水牵绊她。」他激动说道,眼底的伤痛赤裸呈现。

「那水是……」洛小羽胸口狂跳,感觉自己越来越接近事情的核心。

「那是她故乡的水,用来平抚她思乡的心。」陈达文绞着双手,不自觉握紧,又无能为力放松。

故乡的水……?!

「伯伯,能否告诉我,他们是来自哪里?」洛小羽突感一阵窒息。

陈达文闭目思索了下,轻摇着头说道:「恕我无法告诉你,因为连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我只能说,那是一个很抽象的地方,不属於这世间。那两个人,金玥或许会为你留下,但结局只会变成像我和珞雪一样,岳儿的身份最为特殊……,他有他的使命,绝对不可能为任何人留下,生命里有些人,注定要成为回忆,你别强求。」

他的话一字一句莫不敲痛洛小羽的心,她沉默片刻才艰难开口说道:「等事情结束後,我会回到山上之家,和他们永远脱离关系。」

「你是山上之家的孩子?」陈达文闻言一怔。

「嗯。」

「我和那地方还真有缘……」陈达文凝着远方某点,像在搜寻脑中记忆似,顿了几秒才接着说道:「大约二十年前,当时为了讨好珞雪,我做了很多她认为是『行侠仗义』之事,陆续收留许多孤苦无依的孩子,其中有两个孩子,正是从山上之家逃出来,没记错,男生叫洛殇和,女生叫卜思琳——」

「伯伯!他们是我的父母!」洛小羽闻言自沙发上跳起。

陈达文也是一脸詑异,不可思议说道:「我记得,那是一个寒冷雨夜……」

那是一个寒冷雨夜。

陈达文自工地货柜屋出来时已经晚上九点了,他走到门口,发现一男一女两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孩子站在一旁树下躲雨。

名为洛殇和的少年表示他们是从孤儿院逃出来,想找寻家人,两人浑身脏兮兮,不知在外头流浪多久。

陈达文了解这年纪的孩子,既然会做出逃家的举动,就代表他们排斥身处的环境,若是强制送他们回去,只怕又是再一次逃家,於是便让两人在小货柜屋暂住下来。

洛殇和是个少言的孩子,相当硬气,不愿白白接受陈达文的帮助,於是白天便跟随工人在工地挑砖头,每天中午卜思琳前来探班时,小俩口总是窝在树下讲悄悄话,她似乎很了解洛殇和的硬脾气,时常熬些热茶慰劳大家,替他拉拢同事关系。

「他们在我那里待了四个月,後来你妈妈有了身孕,怀孕初期体虚时常昏倒,你爸爸常常请假照顾她,或许他觉得这样下去对我或对你妈妈都不好,打了通电话跟我道声谢,便离开货柜屋。当时走得很急吧!似乎还有一些东西没带走,随着工程完工,我怕他们有天会回来取,便连同工程资料放在外地仓库里,时间那麽久,也不晓得找不找得到,这几天我叫人过去翻看看,如果有找到什麽,就帮你送到清静居。」

洛小羽闻言心头一热,感动地握住他的手,频频道谢。

陈达文看似下了个重要决定般,点了点头,朗声笑道:「我也要谢谢你替我照顾珞雪,她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那样有精神了。听说你在便利商店工作,等凯司的事结束後,我想请你来陪珞雪,薪水多少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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