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羽从没想过电影和电视的情节会真实在她身上上演。
她被那群小弟粗鲁拖进铁屋里,不断狂笑的猥琐脸孔在她眼前像怪物般忽而放大、忽而缩小。她又踢又咬奋力抵挡,但这些举动似乎只会激起他们更原始的兽性。
恐惧的泪水爬满脸,她口里不断呼唤院长和孩子们的名字;但她明白在这紧急时刻,没有人能来救她,她唯一能寄予希望的,竟然是两个只见过一、两次面的陌生人。
「鹫鹰——金玥——」
力气几乎耗尽,她被人强压在角落一张桌上,一人正粗鲁撕扯她的上衣,喷着恶心槟榔味的血红大嘴不断在她颈间磨蹭,脑中闪过几个能自我了结的方法——原来她的生命线如此短,竟是以这种方式结束啊……
「喂喂!没见到这位小妹无意愿吗?这般强迫人,难看至极!」
一抹如梦似幻的熟悉声音响起,洛小羽眼珠一转,泪眼模糊中,看见一道白影自门口悠哉踱进来。
伏在她身上的人纷纷弹开四处找寻武器,她趁机翻过身,双手护住赤裸上身从桌面滑到地上,然後缩进桌下。
「你是谁?」
「再下金玥,报上诸位大名!好为你们刻写墓碑。」金玥抱拳温文一揖。
一群人听了无不哈哈大笑起来,但笑声明显有些颤抖,有过莫达的经验,这些人压根儿不敢小看这个一脸从容,笑起来很无害的年轻人。
彼此暗里推来推去,最後总要有人挺身而出。
「干!我李进生连父母都敢杀了,还怕你这个死囝仔!」恶狠狠呛毕,有人「好心」递上西瓜刀,李进生进退两难,鼓起两百倍勇气冲向金玥。
「李、进、生!」金玥凝住他的八字眼媚然一笑。
李进生手中西瓜刀竟硬生生在金玥头顶定住,接着身体一旋劈向旁边一名男子。
「阿生!你砍错人了!」
一劈、二挥、三砍——旁边的人顿时鸡飞狗跳散了开,就在此时,李进生突然刀锋一转抵住自己脖子,作势要割下去,一群人见状又连忙上前抢刀,才一挨近又被乱刀挥开,这一下鲜血四溅,所有人都挂了彩。
「等咧!这臭小子有问题,阿财,先解决他!」有人大叫,纷纷丢下李进生不管,一群人有默契冲向金玥。
金玥笑容依旧,脚步交错疾退数步,带点艳色的美眸蓦地绽出一抹厉光,左右横扫众人一眼。
所有人动作全部定格!
这些人的腿或手皆带着伤,此时他们一脸骇然瞪住伤口,彷佛鲜血正不断泉涌而出,再流个几秒就会乾竭而死。
「啊——」此起彼落的哀嚎声四起,刚才凶狠得像虎豹似的男人,个个摀着手或腿朝外奔去;但走没几步又彷佛「失血过多」,一个个昏厥在地上。
一双黑靴跨过横七竖八、动也不动的身躯走进来。
「鹫鹰,凯司呢?」
「逃了!不追了,救莫达要紧,洛小羽呢?」
洛小羽浑身一震,颤着身子朝墙角钻去。
两人沉默片刻,接着是一阵衣服的悉窣声,一道黑影在桌旁蹲下递进一件衣服。
「穿上!早说了,叫你搬你不搬,又那麽好管闲事。」鹫鹰知道方才发生的事後,抑着怒气骂道。
洛小羽面向里墙不敢看他,颤颤伸出一手接过他的风衣,泪水无声滑落。
「别骂了,若不是小羽的拖延,只怕莫达现在已经死在凯司手下。」金玥温言护着她。
洛小羽套上鹫鹰的风衣,上面还残留他的体温,那温度予人一种绝对安全感,缓缓平抚她的情绪。
微微转头,看见莫达就躺在不远处地上,双眸紧闭,脸色死白,金玥正在查看他伤势,旁边一双黑靴来来回回走动,忙着捡她掉落的物品,突然间,鹫鹰不知道捡到什麽,蹲在那里察看许久。
「走吧!陈老的车还在巷口等。」金玥一把背起莫达。
黑靴转到桌脚旁,洛小羽倍觉羞惭,拚命缩进墙角,突然头顶桌子被人火爆掀开,鹫鹰将她一把抱起扛上肩,跟在金玥身後走出铁工厂,一路上还「不小心」踩了那些人好几脚。
★★★
回到清静居二楼,洛小羽冲进浴室又呕又吐,她旋开水龙头,抓起肥皂拚命往身上抹,其力道几乎将肌肤搓去一层皮。
叩叩!
「洛小羽?」
她不理,一脸哀伤趴在浴缸边缘,任由莲蓬头的水像下雨般淋在头上,即使水满溢出流了满地也不管。
「洛、小、羽!再不应声,休怪我破门而入!」直到第三次,鹫鹰有些发怒了,用力搥了下门板。
她关上水龙头,慢吞吞起身穿上衣服,轻轻推开门,鹫鹰双手插腰站在门口。
「你不去看莫达吗?」她从他和门间的缝隙钻出,低头逃避他的目光。
「有金玥在。」
「谢谢你救了我……反正他们也没得逞什麽,我在山上之家也曾洗澡洗到一半,被几个小鬼跑进来看光光,这没什麽……」洛小羽没事般说道,开始装忙,抓起抹布从茶几一路擦到地板去,巴不得他识相点赶快说「告辞」两字。
「若是这般坦然,为何不敢直视我?你觉得我跟他们是一样吗?」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将她自地上拖起来,强迫她面对他。
「你……当然和他们不一样。」她瑟缩了下,摇摇头,视线定在他腰带上的云形纹饰上。
「我可以命金玥让你忘记方才的事。」望着一脸受伤的她,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好柔好柔。
「金玥……使用的是催眠吗?」微微想抽手,无奈被他扣得死紧。
「你认为什麽就是什麽,我们之间有些事是你无法理解。」
「用眼神杀人比用刀杀人还可怕……」洛小羽脑海浮现金玥近似无情的媚笑,不像莫达打得汗流浃背,就一堆人挂了彩,完全杀人於无形。
「对你们来说,或许是吧!」他薄唇一扬,毫不否认。
「院长说,能接受事实,然後勇敢面对,这才是真正的坚强。」她轻叹了声,视线从腰带转移到他紧紧包住她的手的大掌上。
「需要肩膀吗?」听她这麽说,他突然觉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气!要借就借胸膛。」洛小羽无力笑道,话才说完,他很慷慨勾住她的後脑,将她揽进怀里。
胸口一颤,她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略微推开他,让彼此保有一点距离,这拥抱是安慰型的,没有恋人的亲昵,只是将额头轻轻抵着他的胸膛。
闭上眼,感觉时间似乎静止了,隐约可以听见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不知过了多久,她退离他,缓缓抬眼坦然直视他略带复杂的瞳眸。
「谢谢你的胸膛,刚才想了很久,我决定搬回山上之家。」她感激一笑,他的手还紧紧握着她的,似乎不想放开。
鹫鹰望着她沉默半晌,无奈说道:「太迟了!凯司撂下狠话,他要杀了我们,包括你,你回山上之家只会牵连更多人。」
「嗄?那我该怎麽办?收拾东西逃命去吗?」洛小羽闻言一脸震惊。怎麽那麽倒楣?不过想拉一条宽频而已,竟落得差点被人强暴,甚至被人追杀的地步。
「我会留下。」
「你要留下来保护我?」
「我会留下——捉、凯、司。」他刻意加重後三字音量。
「你真不可爱,让我高兴一下也不行。」洛小羽噗嗤一笑,感觉他的手劲同时松了松。
「对了!这是你的东西吗?」他摊开她的手,放了一条项链在掌心上。说是项链,但其实是一块黑色的圆形石片,上面连着一条断掉的金线。
「啊!」洛小羽下意识摸摸颈间,应该是刚才在铁工厂被人扯掉了。
「相当别致的项链。」他以指腹轻抚石片表面,声音有丝异於先前的压抑。
「别致吗?夜市买的,一条十元,要吗?卖你一百元,」她挑挑眉,对他的审美观不予苟同,抬眸对上他的脸,黑石般的乌眸正隐着一股怒火,似乎对她的玩笑话有些感冒,洛小羽一惊连忙改口说道:「骗你的,这是我爸留下来的。」只是开个小玩笑,有必要如此当真吗?
「父亲?你不是孤儿吗?」他瞬也不瞬凝着她的眼,似乎想从她细微的表情里筛出话中真伪。
「我爸妈才是孤儿,院长说我爸在山上之家爱上我妈,生下我没多久,两个人就去逝了。」
「这麽说来,你知道你父亲的名字?」
「他叫洛殇和,很诡异的名字吧!」
鹫鹰闻言,眼神游离了下,洛小羽感觉他的唇色瞬间白了白,不过一下又恢复。
「你母亲叫什麽名字?」他又继续问。
「卜……思琳,你为什麽要问这些?」她眉头一蹙,直觉他像在调查什麽,但又想不透她的身世有什麽好值得调查。
「好奇。」他淡然答道。
「是这样吗?那要不要再问我爷爷和奶奶的?」
「也行。」
也行?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了,啐道:「笨!我不是说我爸妈是孤儿吗?我怎麽可能知道爷爷奶奶叫什麽名字?」
他也不在意她笑他,又柔声问道:「他们如何去逝?」
「心脏病,两人都是,死时才二十岁,只留下一条项链和一颗随时会停摆的心脏给我。」
「你有心脏病?」他有些讶异,上下审视她一眼。
「目前没有,只是听院长说,他们两人也很健康,但二十岁那年不知怎麽了,某天夜里心脏就停摆,你看,我的生命线是不是很短?」她摊开手,让他看那条不到掌心一半就淡去的生命线。
他默默看着,突然右手在腰间一摸,翻出一把短刀,接着握住她的右掌,作势要划下去——
「喂!你做什麽?」她惊叫一声,用力抽回手。
「你嫌太短,我替你划长一点。」他一脸正经。
「这样哪算?那大家都拿刀划一下,岂不是人人百岁了?」洛小羽觉得又气又好笑,这人……怎麽会有这麽可爱的想法?
「我说算就算!」他俊颜透着一抹不容置疑的坚决,彷佛他说生就生,说死就死,没人敢有异议。
洛小羽闻言哈哈大笑,心情有种雨过天青的释然,「鹫鹰,谢谢你陪我,我真的没事了,只是好不甘心,我的初吻竟然被一个满嘴槟榔的人夺去。」
「这很重要吗?」他望着她自然的笑脸,微微眯眸。
「当然重要!因为以後要回忆很久,可能到死都不会忘记。」她缓缓一退,靠坐在餐桌边缘。
「到死都不会忘?」他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异样光芒,很小心、很谨慎问道:「金玥的吻,你还记得吗?」
「嗄——?」她张大嘴,一脸莫名奇妙,「你、你说谁的吻?」
突然间,他欺身而上捧住她的後脑,一手抬起她的下颏,俯脸而下——
很轻很柔的蝶吻,只是唇贴着唇,没有夹带任何情慾,洛小羽心尖狂颤,一时无法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松开她,轻声问道:「这样能掩盖之前不好记忆,让你到死都记得吗?」
洛小羽但笑不语,这人牺牲色相至此,她怎麽敢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