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处传来轻柔的歌声,如烟似雾般的女声轻轻嫋嫋的传进白薇的耳里,又从耳朵钻入她的脑子里,不屈不挠,直至将她唤醒。
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雪白。白薇仔细回想,记得自己被红光吞噬後再次落入时间河里,与来时一样,埔一落河,她便失去了知觉。她现在是躺在家里吗?耳畔的歌声却在提醒着她,这里绝不是她以为的地方。
即使知晓自己并未顺利回家,心里竟也没有丝毫紧张。白薇仍是睁着眼,看着阴沉的天空,懒得动上一动。
「睡醒了?」
歌声停止,换做询问。
白薇侧过头,只看见同样的雪白。目光向上寻去,才发现说话的女子披着与这世界颜色完全一致的雪白皮裘。
女子向她伸出白皙的修长手指:「起来,再这麽躺下去,你会冻僵的。」
由着她将自己拉起,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也披着与她相同的皮裘。白薇将自己捂得更加严实,问道:「这是哪?我难道又在做梦?」
「这不是梦。这里是灵界。本来你是进不来的,但因为你没有肉身束缚,再加上掩日头发的引导,你才能顺利的进来。不过,你待的时间不能过长,否则极有可能魂飞魄散。」
「掩日。」重复着他的名字,白薇心里五味杂陈,「他还活着吧。上次来送头发的小人鱼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个吗?」
女子点头,雪白的头发顺着她的动作流泻而下。这个女子有着雪一样纯白的发,胜雪的肌肤,若不是有着一对血样的眸子和如同鲜血染过的嘴唇,她与这个冰雪世界就会完全的溶为一体,叫人难以分辨哪里是她,哪里是雪。
「现在还活着,如果你救不了他,他就活不了了。」
这才是引导白薇进入灵界的目的。
「你是谁?」白薇终於问到一个实际的问题。
看着眼前这个瑰丽的女子,白薇想到了四个字:红颜知己。不过不是她的,是掩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小说看多了,凡是俊美且优秀的男子身後总是跟着至少一个,同样美丽、出众的女子。所以,看到这个从气质到外表都可以与掩日相匹配的女子,白薇不自觉的将她列为情敌。
「我叫舒雅。」女子笑起来,像一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是掩日的祖母。」
白薇汗颜的跟在舒雅身後,向封冻着掩日的雪山进发。
走在前面的舒雅,身形纤丽,她真的是掩日的奶奶?可她实在没看出来舒雅有那麽大的年纪。如果舒雅说自己是掩日的姐妹,白薇也绝不会怀疑。
「恩,那个,」不知道该叫奶奶还是直呼其名的白薇非常不礼貌的跳过了称呼,「你真是掩日的奶奶?可你那麽年轻……」
「四界之中,只有人类才会衰老。其余三界,都是跳过衰老,直接崩溃的。」
「崩溃?」
「我们将死亡称之为崩溃。」
「哦。」
一时间,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麽。於是便长久的沉默。
在厚厚的积雪里艰难前行的白薇忍不住抱怨起来:「灵界一直都是这麽冰天雪地的吗?」
简直跟南、北两极差不多。
行走完全没有困难的舒雅在听到她的话後,许久才道:「以前不是这样的。从前,灵界和天庭一样都是四季如春。忘了从什麽时候开始,这里下起了经年大雪,灵界就变成了这幅样子。」
「不过,这里还不是太冷。你瞧,我都走出汗了。」白薇是真的出汗了,先前捂得严严实实的皮裘也被她敞开。
舒雅回过身看她,似乎有话要说,踌躇许久才道:「对了,人鱼给你带的话,估计你没怎麽听懂吧。」
「啊?」从舒雅刚刚的神情来看,她要说的似乎并不是这话。还在想她为何突然转换话题的白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让人鱼通知你的事。除了说掩日还活着,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舒雅继续向前,白薇紧跟其後:「什麽事?」
「谷村的村民已经逃走了。是人鱼去通知他们的。」
至於同样不能与人鱼沟通的谷村村民是怎麽理解了它们所传递的的消息的,这一点,她也不太清楚。
「真的!」白薇高兴地拉住她,「那,那卓帆呢?」
本来白薇打算偷到灭魂剑就去天牢救走卓帆,谁知整件事,全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你太得寸进尺了。」舒雅淡漠的抽回手,目光与这片天地一样冰冷,「如果不是掩日威胁我,说我若不肯帮忙,他就要自行冲开封印亲自去办;我又怎麽会帮那些不相干的人!你竟然还指望我会自找麻烦再去救一个将死之人!」
舒雅的冷漠冷却了白薇因得知谷村平安的消息而高涨起来的热情,她定定的望着舒雅,终於明白掩日对旁人的冷漠究竟来自何处。
「走吧,别再耽搁了。掩日正等着你。」
白薇紧跟上她,再也没有与之交谈的欲望。
梦里见过的那片冰川,终於在她们眼前出现。从很远的地方,白薇就已看到冰川下那夺目的红发,顾不得行路的艰难,她连奔带跑的扑了过去。
冰下的掩日安静的站在那里,双目圆睁,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和他一起被封冻起来的还有一把红色的宝剑,剑悬在半空,剑刃已穿透了他的衣衫;这一人一剑在这冰下也不知对峙了多少年,终於等到了一个能够破解这僵局的人出现。
「动手吧。」舒雅催促道,「解除掩日剑的攻击或者将灭魂剑的法力传给掩日。」
白薇伸手拍打冰川,心下一片茫然。掩日剑也被封在冰川之下,她连碰也碰不到,该怎麽做,才能解除它的攻击?
「怎麽了?」
见她除了拍打冰川,半天也没有别的动作,舒雅不解的问道。
「我都不知道灭魂剑怎麽融进我手里的,又怎麽会知道取出它的方法。」白薇将融入了灭魂剑的那只手伸给舒雅,道。
也许,舒雅能知道该怎麽做。白薇抱着期待看着她。
感受到她对自己满含期望的眼神,舒雅有些哭笑不得:「如果连你都不知道,那还有谁能做到这一切。」
白薇讪讪地收回手,重又看向冰川,喃喃道:「那,到底该怎麽办呢?」
「你真的不是西月。」舒雅叹道。见她仍是毫无头绪的样子,她想了想道,「掩日那束头发呢?」
「在我这儿啦。」
白薇从贴身处取出头发递给舒雅,对方却没有接手。
「你把它缠到融入灭魂剑那只手上试试。」
依言将头发缠到手掌上的白薇听到舒雅的又一声叹:「你也太笨了吧,我是让你缠到手腕上。」接下来的话音量虽低,依然让她听了去,「少说一句都不行。这麽笨,真是西月的转生吗?」
看在她是掩日的奶奶,是长辈的份上,我忍她。白薇咬着唇,在心底忿然道。
心里虽不服,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下。白薇照着舒雅的话,将头发缠到了手腕上:「然後呢?」
虽然劝自己要忍她,语气里却不自觉的带了丝骄横。
舒雅也不理会她的不敬,托起缠有头发的手,拇指按在头发上,嘴里低声念动咒语。片刻後,头发开始收紧,并由缓慢变得迅速。白薇的手腕在它的作用下,由最初的疼痛转为麻木。眼看自己的手由青紫变成苍白,白薇咬牙切齿的忍痛问道:「你想勒断我的手吗?!」
「如果灭魂剑一直不出来,我真会这麽做。」
舒雅语调平淡,仍是教白薇心里发怵。
「不行,我受不了了,快收了它!」
对方却置若罔闻。白薇不再求她,开始自己撕扯这缕头发。谁知,无论她怎样用力,头发非但没有松动的迹象,反而越缠越紧。
痛苦的呻吟从口中逸出,就在白薇觉得自己的手快要断掉的时候,「噌」的一声,灭魂剑从她手里飞了出来,头发随即停止用力。
白薇虚脱的摔倒在地。看着那缕头发轻巧的避开灭魂剑的攻击,并缠绕上剑柄,连拖带拽的将灭魂剑拉向冰川。
灭魂剑被推搡着刺向掩日所在的位置,却也只刺进一寸便被这坚硬的万年冰川阻挡在外。头发似乎加大了力度,而灭魂剑并不愿受此摆布,极力的想退出冰川;头发、灭魂剑与冰川在此时形成了新一轮的对峙。
冰下的掩日剑似是受了灭魂剑的影响,竟也非常缓慢的动了起来。虽然缓慢,白薇仍能看出,掩日剑正一点点的继续着封冻前要做的事情——贯穿掩日!
「怎麽办?掩日剑在动了!」白薇拉住舒雅,急切的问。
掩日的生死在一线之间。这个认知使她忘记了之前对舒雅的痛恨。
「沉住气。我的孙子怎麽可能会输!」
舒雅扔给她一个白眼,算是对她怀疑掩日能力的回报。
死老太婆!接到对方的白眼,白薇不敢明目张胆地回敬她,只能在心底暗骂。
此时,冰下的形式却发生逆转。
掩日的手忽然抬了起来,因为僵硬,他的动作有些慢,却仍然是快於掩日剑的速度。他的手抬起来,正好碰到已破入冰川的灭魂剑的剑刃;另一只手则空手抓住了掩日剑,阻止它的进一步动作。
「快念咒。」舒雅突然对白薇说道。
「什麽咒?」
「解除封印的时候,你念的那个咒。」
「我不记得了。」
那些咒语是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的,封印解除之後,她对那些咒语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什麽!」舒雅目光似刀,直盯得白薇浑身不自在。
「你看我,我也记不起来呀。」白薇低声道。
「没关系,奶奶。你相信我,我会赢。」
掩日的声音传了出来。
「掩日,对不起。我相信你一定行。」白薇为自己的没用向他道歉。
「没关系……」
「掩日,不要分心。」舒雅严厉的打断了他的话。
掩日果然不再说话,专心对付那两把剑。他的手里忽然放出一道闪电,闪电变得像绳子一般柔软,顺着灭魂剑蜿蜒而上,将灭魂剑整个缠绕起来;灭魂剑与闪电相互作用的结果,是互相抵消掉对方的反作用力。掩日在此时,将手掌整个贴上剑刃,灭魂剑在闪电与掩日的共同努力下终於屈服。镭射一样的剑刃变得柔软,如蛇一般缠绕上掩日的整只手臂,并渐渐消失在他的手臂上。
「咣当。」
失去了剑身的剑柄像废铁一般,重重的落到坚硬的雪地上。
收回手,掩日用双手握紧掩日剑,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後,掩日剑缓慢的进攻被逼停。掩日放出闪电,冰川被震裂开来;掩日剑也在这场漫长的对峙中败下阵来,红色的剑体被闪电击中,裂成几段,落到地上。掩日将掩日剑的碎片逐一捡起,这些碎片和灭魂剑一样,消失在他宽厚的手掌里。
「我说过,我的孙子一定会赢。」舒雅笑道。
「掩日!」白薇高兴地奔向他,「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有事!」
面对她的兴奋,掩日却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你该走了。」
「哈,你说什麽?」白薇不知他什麽意思。
「时间到了,再不走,你可就要魂飞魄散了。」
「可是……」
「他说的没错,你是该走了。」舒雅打断她的话,「你的任务完成了。你该离开了。」
「明白了。你们在利用我!」白薇怒不可揭,「利用我帮你得到灭魂剑!」
亏她还为他担心那麽久,原来一切都是谎言!
掩日也不解释,抬手变出一团红光吞噬掉白薇。
「掩日,你混蛋!!」
被红光完全吞噬前,白薇愤怒的喊道。
直到白薇消失,舒雅才道:「你动摇了?」
掩日没有答话,舒雅回头,看到他的脸色凝重。她继续道:「你别忘了,你爷爷是为什麽死的。掩日,你是灵界唯一的希望。你可不能辜负我们!」
他始终没有接话,只望着白薇消失的地方出神,眼里的神情复杂莫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