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尚来不及答话，被刚才的颠簸所惊吓到的水手们，纷纷涌上甲板。见到月下那个略显诡异的蓝色身影，无一例外的将他当做妖魔，有胆小的僵在当场，胆大的回身抄起家伙嚷嚷着向他袭来。
「真吵。」警鲵皱眉。迅即有几股海水化成柱状飞上天空转化做雨水倾泻而下，被雨水淋到的水手们即刻被定在原处，保持着先前的动作与口型，时间在他们身上瞬间停滞。
在雨水落下那一刻，掩日抬手变出一道红色圆弧将他与白薇完全罩住，待到雨停，便收了法术。他正要说话，却又被警鲵抢了先。
「虽然吵，可也不能连累无辜。你说是吧。」
他的话，意有所指。
白薇怯怯的低声道：「我，我也是无辜。」
听到她的低语，掩日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比先前更为用力的抱紧她，也轻声道：「别怕，一切有我。」
在他怀里，白薇只觉踏实与安心。
眼见两人还在旁若无人的低声聊天，警鲵眼里有暗流涌动：「真好，你们还能再续前缘。我就没那麽好的福气了。西月，既然来了，又何必要避开我，难道我们之间不需要来个了结吗？」
白薇正要答话，却被掩日捂住了嘴，耳朵捕获到他的话语：「让我来。」
见怀中人满脸信赖的点头，掩日松开怀抱，转而将她护到身後，才对警鲵道：「警鲵，也许现在我说出的真相你不会相信，但事实是，害死悦蓉的不是她，是我。」
如今已没有隐瞒的必要，他不再需要隐藏自己，也不愿意再次伤害西月。这真相虽然说的迟，也总比不说的强。
「啪啪啪。」
警鲵为掩日鼓掌，语带调侃：「情深似海呀。可你要为她顶罪，现在也晚了点吧。」
就知道会这样！白薇想道。
「你想怎麽样？」料到会是如此结果，掩日也不再废话，反正说什麽他都不会信。
「至少她也该去祭奠一下蓉蓉吧。」
说着，化作一滩水迅速向他们游去。
掩日挥手，红光似利剑般斩断流水；海水却是打蛇顺杆上，攀着红光将掩日的左手包裹其中。掩日只觉握成拳状的左手被强大的压力所阻，无法伸展；忙将燃起熊熊烈火的右手置於左手下，妄图烤乾困住它的海水，耳边却传来白薇的惊呼。
被斩为两滩的海水，一滩困住了掩日，另一滩则趁势缚住白薇的双脚，用力的将她拖出船舷，试图要将她拉下海；白薇死命抓住船舷，向掩日呼救。
见此情形，掩日也顾不得自己，忙将手里的烈火推向那股缚住白薇的海水；海水被迅即烤乾，白薇由平直改为垂直的吊在船舷外。掩日奔将过去，用力拉起她，眼见就快将她拉进船内，海面突然窜起巨浪将白薇裹住，直拖进大海！
「白薇！」
掩日的心收紧、下沉，看着眼前平静的海面，他强压住心底对海水的恐惧，翻身跳下。
他承诺过，即使拼去性命也要保她周全！
「吱——吱——」
後知後觉的人鱼终於出现在他眼前，极力的想要劝他上船。
「别管我。快去追白薇！快点！！」
得到他的命令，人鱼放弃救他，一头紮进海里，朝着白薇被卷走的方向追去。
夜里的海水冰冷得刺骨，掩日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身处海水之中，他开始感到头晕；他甩甩头，力图让自己保持清醒，然後定住心神，深吸口气，下潜入海，跟着人鱼游去。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白薇出事！
白薇被那团海水包裹着一直下沉。
好痛苦！
溺水者的感受折磨着她。口里、耳里、鼻子里全都是水，她呼吸不了，张嘴，却被涌进的海水灌得她更加难受；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因此而失去意识，思维反倒愈加清晰。这就是所谓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她感知着痛苦的侵扰，反反覆覆，似乎永远不会结束。
「痛苦吗？」
包裹她的那团海水终於放开了她，痛苦却没有因此离开。窒息的感受一直缠着她，不肯离去。
海水再次化为人形，却只是透明的人形轮廓与五官。
看着痛苦难耐的白薇无法开口说话的样子，警鲵笑道：「这只是开始，还有更痛苦的事在等着你！」
白薇被强大的海水压力挤得快要缩成一团，她彷佛听到自己的骨骼在重压下根根折断的声音。
「来，西月，来见见我的妻子。看看你一时魔性发作所毁掉的女子有着怎样的美丽——我猜，你根本就没好好看过她。你若仔细看过，又怎麽能对这样一个女子下毒手！」
警鲵不知从何处摸出一颗夜明珠，漆黑的深海顿时如同被点了一盏巨大的日光灯，整个海域变得有如白昼。
白薇眼前出现一大片由红色珊瑚铺就的卧榻，榻上躺着一个美丽安详的女子。女子身着七彩纱衣，海藻般的长发被绾成发髻，发间别着一枝海浪造型的发簪，双手自然的交放於腹部。她的唇边尚噙着笑，不像是死去，倒像是正做着一场美梦，一场醒来後便可实现的梦。
「糟糕。」警鲵低声咒道。
随即轻手轻脚的试图将她散落下来的几缕发丝抚回发髻里，但手一离开，发丝又落了下来，在她的颊边随着微弱的水流拂动。
警鲵乾脆取下她的发簪，嫺熟的为她梳发，重新绾了一个发髻。他仔细端详一番，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而後，他转头看向白薇，问道：「她美吗？」
白薇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定定望着他。
「至少，我觉着她是这世间最美的。」他伸手抚摸她的脸，自言自语，「像莲花。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她象出尘莲花，美得叫这天地失去了颜色。」
你有九节菖蒲吗？
尽管不能说话，但白薇相信她心里的话必然能被他听到。
果然，警鲵似乎被她打扰了兴致，回头看她，道：「九节菖蒲？我还以为你是为警鲵剑而来。你没有听到警鲵剑的召唤吗？」
白薇忍着痛努力去听，什麽都没有。她只好摇头。
「我忘了，你现在被海水堵住了所有感官，怎麽可能听得到。」
他抬手，轻抚那根发簪，道：「它在这儿，这根发簪就是警鲵剑。你知道我有多恨它吗，若不是它，我还可以与蓉蓉再续来生。可是你的剑却帮着你把蓉蓉彻底毁去，所以我罚它在这深海陪着蓉蓉。永生永世的陪着她。所以，西月，我是不会将警鲵剑交给你的！」
我不要警鲵剑。我现在只想求你告诉我九节菖蒲的下落，我还要去救人。
「救人，你？」警鲵再次看向她，嗤笑道，「你也会救人？」
「想知道九节菖蒲的下落？我可以告诉你，反正你也拿不到。」
警鲵伸出食指与中指，摩挲着悦蓉红润的嘴唇：「在这里。如果不是靠了九节菖蒲，蓉蓉的形体怎麽可能保持这数千年不涣散。你觉得，我会把它交给你吗？」
白薇眼里现出绝望。怎麽拿，就他现在这副样子，就算不要她的命，也决计不会让她靠近悦蓉半步。
「吱——吱——」
几条人鱼向他们游来。
警鲵笑道：「我等的人来了。西月，就让你尝尝我当年失去挚爱的滋味吧。让你知道，孤独於世是怎样的感觉。」
难怪他一直在这里跟她废话，原来他在等掩日！白薇明白过来。警鲵所说的更痛苦的事，就是要让她也尝尝眼睁睁看着爱人死去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想到刚才他与掩日斗法，只几招便轻易使掩日落了下风。他做得到！白薇惊道，现在的掩日远不是他的对手。他绝对可以说到做到！
白薇拼命的朝人鱼摇头，想让它们回去阻止掩日。可是，人鱼却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还在朝她游来，想要救她出去。
几股水流形成绳索缚住了人鱼。警鲵道：「你们是为他带路的吗？我还怕他不会下来，看来你们的感情的确很深。西月，他为了你可是连从不敢碰的海水都下了。」
白薇猛的想起，在船上的时候，掩日不是闭目养神就是站在甲板中央，根本不到船舷处看海，原来他一直都有恐海症吗！她竟然如此大意。
远远的，她看到掩日朝着他们游来。
「唔唔……」
她拼尽全力，却也只能发出几个不明晰的声音。心底大叫：回去！回去！
眼见他渐渐钻入警鲵的圈套，自己却无能为力，白薇恨不得警鲵拿剑砍了她，只要能放掩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