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太过刺眼,白薇伸手覆上双眼。植物的芬芳气味传入她的鼻腔,使她因为紧张而狂跳不止的心慢慢恢复了平静。虽然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但她可以想见,自己是何等的狼狈。心里泛出些微难过,但很快被她抛诸脑後。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她得仔细想想该如何才能逃出这个鬼地方。
白薇感觉到铺洒在身上的阳光被什麽东西所阻隔,松手,睁眼,掩日带着固有的平静蹲在她身旁,正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你来看我有多惨吗?」白薇坐起身,没好气的说道。
掩日紧抿着漂亮的唇,半晌才道:「为什麽要逃?」
「不逃难道在里头等死!」
「你这样逃了,如何能让嬴政相信你只是个普通人!那你之前的罪不就白受了吗!」
白薇心中一个激灵,猛然想通了为什麽自己身为意识体却仍然会有痛感,她紧盯着掩日道:「是你干的!一定是你施了法,我才会受伤、会感到痛!」
对於她紧逼的目光,掩日没有躲闪,泰然道:「对。是你要证实自己是普通人。普通人怎麽能不疼,在那样的刑罚之下怎麽能没有伤,又怎麽能从守卫森严的天牢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走!」
「哈!」白薇嘲讽的笑了笑,她不知该嘲笑自己的天真还是他的无情,「因为我不是西月,所以你就不用怜香惜玉,还帮着他们折磨我!」
「不吃点苦头,你如何能取得嬴政的信任。」
「你跟他一样都是疯子!」
沉默良久,掩日突然抓住白薇的手,道:「跟我回去。」
「去哪,你要把我送回牢里吗?」白薇极力挣扎。
「趁现在还没有人发现,你得立刻回去。不然你之前的苦就白吃了!」
白薇气急,想也没想,朝着掩日拉着她的手狠狠的咬上一口;掩日吃了痛倒也没继续用力,却也没有放手,只是由着她尽情的发泄。
直到自己的牙根都痛了起来,白薇才松了口,心满意足的看向痛到脸色发白的掩日,她舔掉牙齿上的血迹,道:「你活该!告诉你,我不会回去,绝不!」
「为什麽你现在不肯相信我。我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你要真为我好,就该施法让他们不知道我逃走了;或者就该带着我离开这里!」
「你以为我没这麽做?现在待在牢里的就是我用障眼法变出来的替身,可是,我的法力也是有时效的,一旦过了时间,这个替身就会消失不见,到时候你想回去都不行!」
「那你就该趁她还没有消失的时候立刻带我离开这里!」
「你的神剑还没有到手,你现在离开了,以後又要怎样回来;就算你回来了你又要如何接近嬴政取走神剑?」
白薇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可是要她回去那个魔窟,她是绝对的不愿。等等,怎麽他好像比她还急於得到神剑,难道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你也是为神剑而来?」
掩日没有回答她,算是默认。白薇的心已经麻木了,无论他的目的是为神剑还是西月,都与她无关,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为她而来的。
「你会法术,为什麽一定得由我去?你可以自己去取。」
「灭魂剑是认主人的。除了你和嬴政,无论谁去动它,都会被它所伤。」
白薇一副了然於胸的表情:「哦,明白了。所以你才会怂恿我来,你在利用我!」
「我没有。」掩日辩道。
白薇只是冷笑,也懒得与他废话,满脸都是「我不信你」的表情。
掩日终於明白现在无论与她讲什麽,她都是听不进去的,也不再辩解,只用力拉着她想带她回去,白薇则竭尽全力的反抗着;两人无声的对峙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所打断。
「掩日,你说的保护就是把她送进牢里吗!」
二人同时回头,见卓帆正盯视着他们。想来,刚才的话也被他听去不少。
白薇像是看到了救星,趁着掩日分神这一刹,脱离他的控制奔向卓帆:「你来得正好。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
「本来想来瞧瞧这天牢後面有没有什麽空隙让我进去,谁知道你已经逃出来了。倒省了我不少事。」卓帆不咸不淡的语调算是认可了白薇的想法。
「卓帆,还是你好,不像某人,嘴上说的好听,其实一肚子坏水!」白薇意有所指的说道。
掩日也不恼,只淡然道:「你真的不回去?」
白薇轻哼一声,算做回答。
「既如此,随你吧。」
待掩日消失不见,卓帆才转头对白薇道:「你是怎麽逃出来的?」
「这个说来话长。现在你能不能想办法带我出宫。」
「到底该说你傻呢,还是夸你聪明呢?」见白薇不明所以,卓帆继续道,「说你傻吧,你又能从守卫森严的天牢里逃出来;说你聪明呢,你又蠢到大白天的逃出来,走到哪儿都容易被人发现,还想出宫,有那麽容易的事吗!」
白薇委屈的说道:「那天牢里暗无天日的,我哪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再说,现在他们还没发现我已经逃出来了,不会盘查那麽紧的,要出去就得趁现在,否则,等他们发现了,就真的不容易出去了。」
卓帆上下打量她一番,道:「你现在这副样子走到哪里都会引人注意。你等等,我去找套宫女的衣服。」
白薇拽住他,道:「我不能等,我们一块走。我怕你走了,掩日又回来把我送进牢里去。」
「你这个样子怎麽跟我一块儿走。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白薇踌躇良久,才不情不愿的松了手:「你说的很快啊,很快啊!一定要快啊!」
「知道了。很快,一定!」
白薇焦急的等在原地。现在对她来说,一秒钟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她既担心卓帆被人发现又担心一切不若她所期望的那般顺利,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总也落不到原处。直到卓帆重又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心脏终於回到了原位。
看着卓帆扔给她的宫女服装,她疑惑道:「为什麽不找太监的衣服。宫女是出不了宫的,只有负责采买的太监才能出宫,我可以扮成采买的太监出去呀。」
「你说的倒容易。采买太监就那固定的几个人,守卫和他们都认识,你怎麽骗得过他们。」
「那,扮成侍卫跟着你一起离开也行啊。」
「侍卫之间也是相互认识的,再说换班出宫的侍卫都是整队离开,多一个人或者少一个人都是要追查的,这个办法也行不通。」
「那照你这麽说,我根本就出不去。」
白薇将手里的衣服扔到地上。扮成太监、侍卫都不行,扮成根本就不能出宫的宫女又能有什麽用!
卓帆拾起衣服重新放进她手里,道:「除了下人,这座宫里还有後妃,焉知她们不能带宫女出宫。」
「你认识嬴政的妃子?」
「你先把衣服换上。」
卓帆不再多话,转身走出两、三米远,等着她换衣服。
卓帆带着换装後的白薇在宫里左转右拐的,其对秦宫的熟悉程度叫白薇咋舌。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已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似是早就等候在此,见了卓帆也不躲闪反而迎了上来,开口道:「你这麽急找我,有什麽事?」
待见到卓帆身边带着一个陌生人,她楞了一楞,倒也没说什麽。
白薇仔细打量着她,女子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纪,长得如同一支娇艳的玫瑰,想来当是嬴政的妃子。只是,她不明白,卓帆才来几天怎麽就和嬴政的妃子如此熟络?
「婉瞳姐,我想请你帮忙,带她出宫。」卓帆也不说穿白薇的身份,直达主题。
「我?」谢婉瞳只觉可笑,「我都出不了宫,如何带她出宫?她是谁,为何急於出宫?」
「这件事你还是不要多问的好,免得将来把你给牵连进来。难道你这里就没有办法出宫吗?」
「如今不比从前,陛下的後妃没有敕令是不得出宫的。」想了想,她继续道,「如果非出去不可,你何不去找找峦城公主。要她带个宫女出去,应当是很容易的。」
峦城公主!白薇心底一阵恶寒。找她,她会带她出去才怪!不吃了她,就是她白薇福大命大了。
卓帆沉吟许久没有回话。峦城公主和白薇之间的过节,他有所耳闻,何况说到底,那是嬴政的女儿,他实在无法相信她会帮他们。
谢婉瞳看穿他的疑虑,道:「如果你开口,峦城应该不会拒绝。」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个小丫头对卓帆是动了心的,有这样一份感情在,她应当不会拒绝卓帆的请求。
卓帆清楚她的意思。这也是他的顾虑所在,接近峦城只是为了要接近嬴政,他并不想与她有过深的牵扯,尤其是感情上的瓜葛。
「你不会真的去找她帮忙吧?」白薇忍不住插嘴道,「她不会帮我的,吃了我还差不多。」
「父皇的妃子和侍卫躲在这里叽叽咕咕,也不怕被人告密吗?」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白薇兀自翻了个白眼,完了,不用去找她,煞星直接找上门了。她想躲,却发现这里根本无处可躲。
卓帆回过头,语带无奈:「你又找人监视我?」
想来这种事已不是第一次了。
峦城公主嘟着嘴道:「我是为你好。你和谢夫人来往过密,幸亏是我发现,要是别人,你们俩早就被杀头了。」
谢婉瞳倒也不恼,上前拉住她道:「你来得正好,卓帆正有事要找你。」
「他会找我?这两天他不都躲着我吗。」
谢婉瞳将她拉到卓帆身前,道:「公主过虑了。我这个弟弟只是为公主清誉着想,不敢与公主有太多牵扯,绝没有躲避之意。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去了。」
这三个人的关系,要多奇怪有多奇怪。冷眼旁观的白薇心下道。
峦城也不理会谢婉瞳的离开,直视着卓帆道:「你真的有事找我?」
白薇想走,却走不了。只好在心里默念:没事,没事。让她走,赶紧让她走。却听到卓帆答道:「是。有事。」
白薇把头快缩到脖子里了,卓帆却将她往前一拉,使她完全暴露在峦城的目光下。
「我想求公主带她出宫。」
峦城伸手托起她的下巴,白薇只好朝她露出一个傻笑:「好久不见。」
「是你!」
峦城扬手就是一巴掌扇来,却被卓帆及时制止:「干什麽?」
「她不是在天牢吗,怎麽逃出来啦!」顿了顿,她猛然想到了什麽,「该不会是你……」
「不是他,是我自己逃出来的。」白薇打断她的话,唯恐她迁怒卓帆。
「你有那本事?」峦城撇嘴道,「你死心吧,我不会帮她的。」
卓帆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道:「那只好我带着她从这里闯出去。」
「你不要命了!闯出去,你要能闯出去,还来找我干什麽?」
「既然没人可以帮忙,不靠自己闯出去,又怎麽办?」
「你跟她什麽关系,为了她连命都不要!」
「没关系,你信吗?」白薇再次插嘴。有关系的那个,根本没来嘛。
「没关系就给本公主滚回牢里去!」
白薇闭了嘴,还是让卓帆跟她说吧。但凡她说的话都会引起峦城抓狂。
「峦城,就算我求你,就这一次,你把她带出去,我会记得你的大恩。」卓帆放软了语气。
「你为什麽这麽帮她?」峦城公主依然纠缠於此问题。
「她是我带来的。我答应过她不会有事,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
峦城公主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梭巡:「真的这麽简单?」
见两人都点了头,她想了很久,终於开了口:「好,我可以带她出去。不过,你们得答应我,无论她能不能出去,你们都不许再有联系。」
二人俱是点头,这个交易算是成交了。
白薇跟在峦城公主的车撵後面,混在一堆的宫女里头向宫门走去。眼见车撵就要走出宫门,却被守卫拦了下来。
峦城高踞车撵之上,傲视守卫道:「怎麽,本公主的车撵,你们也敢拦。」
守卫恭敬的回道:「还请公主见谅,这是规矩。望公主不要为难小的。」
「那就快点。耽误了本公主的事,十个你也不够我砍的。」
「是。」
守卫依例查了一番,见没有什麽异样,正准备放行,却被一个骑马而来的中年太监喝止。
「慢着。陛下有口谕,查天牢逃脱重犯,即刻起,封锁宫门,只许进不许出!」
「怎麽,我也不能出去了吗!」
峦城跳将起来,质问道。
中年太监下了马,躬身回话道:「这是陛下的意思,奴婢也不过是遵命行事。还望公主不要为难奴婢。」
峦城无可奈何,只悻悻道:「你给我记着!」
白薇只得失望的跟随大队人马往峦城的寝宫走去。正寻思下一步要怎麽办,忽见峦城的贴身宫女迅速的从寝宫方向往队伍奔来,附在峦城耳边也不知说了些什麽,峦城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听完宫女的话,峦城径直走到白薇面前,道:「看来今天不单走不了,你还会连累到我和卓帆。侍卫已经搜到我宫里来了,你要是跟我回去,我要如何向父皇解释。」
白薇只是无语,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我不能让你毁了我和卓帆。」
话音刚落,白薇突然感到腹部一阵钝痛,低头,才见峦城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把短剑,剑身已插进她的腹部,剧烈的疼痛随之袭来,她痛得只能吐出一个「你」字,便被黑暗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