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日双手抱臂,倚在树边用默然的目光看那些踩着晚霞而归的农夫牵着自己的妻小向自家走去。农夫爽朗的笑声和孩童稚嫩的说话声、以及村妇那听似埋怨却饱含殷殷关切之情的责备声一路回荡着,并没有随他们远去。
人!掩日想到这个称呼。人是什麽?掩日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个问题。自从女娲造出人类,天地大神的首要职责就是要保护他们。天庭中最看不起人类的就是灭魂,他将他们称为低等生物。因为他们太过纤弱,在神、魔、灵、人四界之中,他们是唯一没有法力的。当掩日站在云端向下看去的时候,他们只是广袤大地上的一片或一群小黑点;他们是如此的脆弱,一场自然界的轻微变动就能让他们成批的死去,他们是那麽的需要神灵的庇佑;可是为什麽,在神与魔都逐渐衰败的今天,在新的足以保护他们的神祗还没有出现的现在,他们竟然能生机勃勃的生存下去;无视於魔界的侵害,在灾难不断地自然界中顽强的存活下来并不断壮大?他们真的如灭魂所说是低等的吗?他们真的需要神的保护吗?
掩日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究竟是为了什麽而做神?真的是因为权力吗?他闭上眼,西月满含笑意的脸在他脑海里浮现与白薇那张嗔怪的脸重叠在一起。他舒了口气,也许,也许他只是为了与她相遇。
若不是这数千年来的孤独令他反覆思考,他就不会明白原来在他心里,西月早已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甚至高於一切,包括他孜孜以求的权利!
「想什麽想得这麽入神?」
不知在哪里晃荡了一个下午的白薇出现在他眼前,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他。
掩日收起思绪,道:「你追上了骆樱,她都告诉你了?」
「你不是什麽都知道吗,还用问我。这下你把他们得罪了,你不怕他们赶你走吗?」
不知道为什麽,白薇竟担心他会被赶出谷村。
掩日满不在乎的笑道:「以他们的为人应该不会这麽做。而且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再来找我。」
「那麽笃定?」
掩日点点头,望着脸上写满了不相信的白薇,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夜,如期降临。厚厚的云层遮挡住点点星光,唯有月亮的光辉突破重重暮霭在大地上洒下一片浅浅的银光。
白薇紧张地在房外踱来踱去,卓帆和骆樱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她有些担心,怕他们遇上了魔物。可恨的掩日居然还悠闲地坐在屋里喝水,一点也没用反省的迹象。白薇在心里暗咒,没同情心的家伙,当心噎死你!
远远的,有两个人影披着如水的月光出现在白薇的视野里。是他们!白薇高兴地迎上去:「你们总算回来了,我担心死了!」
骆樱淡然的给了她一个笑容,卓帆一句话也没有,只朝她略一点头,算是谢谢她的关心。
白薇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什麽嘛,得罪他们的又不是她,她还替他们担心了半天呢!
掩日抬起头,与刚进屋的卓帆对视。卓帆脸上已无怒气,看来骆樱已经劝过他了。他似乎有话要说,嘴角抽动了几下,却是一个字也没讲。
骆樱知道卓帆并不想求掩日帮忙,但为了他的安危着想,她也顾不了那麽多了。
「你今天说可以帮我们接近嬴政,你有什麽办法?」
既然不能让掩日帮他们杀了嬴政,她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你在咸阳不是打听到一条消息吗?」
「我打听到的消息多了去了,你别卖关子。」
「碧血人。」
所有人都看着骆樱,包括卓帆。他并没有听骆樱提起过这件事。
骆樱迟疑的说道:「我以为这件事不过是嬴政一时高兴地恶作剧。」
卓帆禁不住问道:「怎麽回事?」
「最近嬴政下令要各地官吏寻找一位拥有碧色血液的女子,一旦找到就要送入皇宫。各地官府凭着这道圣旨大肆抓捕名女、敲诈钱财,已经闹得人心惶惶。」骆樱简短的把事情叙述了一遍。
「荒唐!人的血怎麽会是碧色的!」白薇愤愤道。
掩日却道:「当然有。你就是。」
闻言,卓帆与骆樱都转过头来惊愕地看着目瞪口呆的白薇。真的有碧血人?可是白薇和普通人看起来没什麽区别呀!
白薇奔到掩日跟前,一巴掌拍到桌子上,生气的说:「喂,你别胡说八道!我的血什麽颜色,我还不清楚吗!我的血是红的,非常鲜艳的红——色!」她故意把「红」字的尾音拖得老长,以示自己的清白。
掩日笑而不答。他握住她的手,使她的手掌向上,用自己的右手食指在她掌上轻轻一划,碧色的血液从伤口渗出,且越来越多,完全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你,你又玩什麽把戏?」
白薇以为这不过是掩日的法术罢了。可是她却明显的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正不停地涌向这个出口。
「你的血真的是碧色的!」骆樱今晚算是开了眼界了。
「你这个混蛋想我死啊,还不快替我止血!」白薇顾不得解释,只担心自己会流血过多。
「不用止血。你只要想到在这里的只是你的意识而不是实体,意识是不会受伤的,更不会流血,那你的血就会自然止住。」
他怎麽知道她的事?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是没有实体在这里的,他是怎麽知道的?
「那我为什麽还是会受伤?」白薇不解。
「那是你的惯性思维。你认为我这样划一下你就会受伤流血,所以你的血就流出来了。」
「我的血应该是红色的!」
「你潜意识里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血其实是碧色的。」
卓帆听着他们莫名其妙的对话,想到掩日的法术,越发觉得他是个不寻常的人,他的话也许可以听一听:「别东拉西扯了。掩日,你到底有什麽办法?」
掩日迎着卓帆的逼视,道:「刚才骆樱不是说了吗,找到碧血人就要将她送入皇宫,这不正是你接近嬴政的好机会吗?」
「别听他的馊主意!」白薇急忙说道,「谁知道那个暴君想干什麽,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这家伙果然不是好人!白薇狠狠地瞪了他几眼,这种害人的馊主意也亏他想得出来。
「不行,我不能连累别人。」卓帆坚决地说。
白薇松了口气,感激的看着卓帆。
「我会保护她!」掩日也是一脸的坚决。
卓帆冷笑道:「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也别小看了嬴政。他可是这大秦帝国的缔造者!」
「这点不用你操心!」掩日的口气充满挑衅,算是对他冷笑的回报。
骆樱有自己的盘算。她也不想连累白薇,但她相信掩日有能力保护白薇,也一定会保护她。况且,白薇说过她要去咸阳找传说中的神剑,而这八把剑据说已尽归嬴政所有。换而言之,白薇也是要去找他的。既然大家都要去找嬴政,合作,又有何不可呢?还可以借此寻得掩日的保护,卓帆也许可以全身而退。
骆樱劝道:「卓帆,我倒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反正白姑娘也要去找嬴政,大家合作一下又有何不可!」她转过头问白薇,「白姑娘,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白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她能有什麽办法,到现在为止,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是,掩日的办法让她觉得自己像一件祭品。
微风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异味吹进屋内。白薇皱眉道:「这又是什麽味儿?」
卓帆与骆樱被她没头没脑的话搞得一头雾水。他们深吸一口气,什麽味儿也没有啊!
「你们待在屋里,别出来!」
掩日丢下话,飞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