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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朱承桦上下打量着我,这种感觉实在让人觉得不是很舒服。
是漂亮吧?他说。
「你小子要是女的应该不会输给孟晓寒。」
国中时曾被男生告白过,让我不知道该不该去反驳他。
「可以也帮我约孟晓寒出去玩吗?」
「干。」最後我只回了一个字。
干。
─这个字威力真的很大,有些场合威力跟核爆差不多。
口臭被打了,严重得要住院那种。导火线就是因为在路上撞到高三学长,我们不清楚是谁的错,我们只知道可他做了道歉之外的第二个选择,而且是非常不好的选择。
「干。」口臭说。
然後,核子危机就发生了。
还记得那时候我正在房间发呆想阳光月光的鸟问题,忽然门被「碰!」的一声打开:
「口臭惹事了,大家快去帮忙!」
然後他又跑到另外一间,又是「碰!」的一声:
「口臭惹事了!大家快去帮忙。」我们高一里最憨直的伟哥在每个房间到处烙人帮忙,神情紧张。
他的表情说着:快去救口臭。
快去救口臭…「碰!」「碰!」「碰!」……
当晚,高三几个学长闯到口臭房间要口臭跟他们走,口臭当然不肯,其中一个学长就冲上去猫了他一拳,把他灌倒在地上,然後口臭哭得唏哩哗啦的被拖走。
「敢告诉舍爸跟老师你们会比他死得更惨。」另个学长恐吓口臭的室友们,伟哥也在里面。
接着口臭就被拖到高三楼层的其中一个房间。
在伟哥到处广播之前就有高二学长来过我们寝室了,来把朱承桦叫走。表情很严肃,害我有一瞬间以为朱承桦把对面女宿不知道哪个女生的肚子搞大,学长的脸臭到朱承桦也马上的知道事情不太对劲,放下打到一半的掌上型电玩就走。
果然,当我们高一一群人相约要冲到高三的楼层去看发生什麽状况时,朱承桦跟几个平头佬事件当晚有留下来的人都早已经被叫上去。
那个房间的门口还有几个高二的学长把门,很明显的用意是不让我们进去。
里面很安静,安静得反而让我们觉得不安。
「滚。」阿克对那几个高二学长说。
然後他要开门,也没人敢阻止他。平头佬事件那晚他劈的那几剑让全校几乎都认识他。
我跟进,但被拦了下来。
阿克瞪了他们几眼:「动他我会揍到你们明天不敢照镜子,学长也一样!」
其他高一也想跟进,但真的被拦下来。
「够了,你们不行。」高二学长很坚持,表情为难。
进去之前,我对人群最前头的伟哥说:「别怕,不对劲的话就去找舍爸。」
我知道这句话让守门的那几个高二学长脸色很难看,但不说的话伟哥他们心里会更不好受。要让伟哥他们觉得自己至少能做些什麽事,我想。
开了门,我跟阿克走进去,寝室中间的是一个跪着然後浑身发抖的背影;有个学长拿了张椅子坐在背影的前面,手上拿着棒球棍,他身後还有四、五个高三学长,加上其他角落,小小的房间大概就塞了近十个高二以上的学长。
朱承桦、师公、阿鸡、下巴…站在房间靠门的角落,我们两个一进门朱承桦就把我拉到他们那边,然後叫师公把门锁上。
表情严肃。
「相信我,留下来会让你更接近权力中心,以後日子比较好过……」我想起平头佬变成项羽那晚,朱承桦在转身离去前说的那番话。
「他不是故意的,学长们原谅他对大家都比较好过。」
「况且……」朱承桦看了看在我们前头的那个背影:「况且他也被扁够了。」
「不关你的事。」另个高三学长说,示意朱承桦闭上嘴巴。
「你再说一次你撞我到以後讲了什麽。」球棒学长举起球棒指着那个应该是口臭的背影说。
那背影只是一直发抖。
「干…」很小声很小声,几乎快听不到的那种小声。
「大声一点!」
「干!」
「大声一点!」
「干!~~~」口臭的声音几乎已经变成狂吼。
球棒学长从椅子弹起来冲向口臭要把球棒挥下去。
挥到口臭之前一只手却先把球棒接了住。靠北,那一定很痛。
张克行。
「你想干麻?」阿克问那个学长。
「教他礼貌。」
「怎麽我觉得你最没礼貌?」阿克那酷酷的脸没有变过。
後排跟四周的学长们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气氛在瞬间高涨到随时会爆炸的临界点。
「你过来。」那个叫朱承桦闭嘴的学长把朱承桦叫到他身边。
「给你处理。」然後那个学长叫球棒学长把手上的球棒拿给他。
「以後,我们高一的事我们自己处理,有人不对我们会自己教训。」朱承桦说完就把球棒丢到地上,然後没有转身的对身後的学长们说:「今晚是证明。」
「口臭,忍住!」朱承桦说。
他冲上前狠踹了口臭一脚,把原本跪着的口臭踹飞倒在地上──他是尽全力的。
「师公,换你。」
师公走到口臭面前:「口臭,跪好!」声音很沉重。
等到口臭跪好以後师公狠狠的就是一拳,加上他笨重的身体让那拳看起来很可怕。
口臭不是流鼻血就是嘴唇被打破了,在口臭身後的我们看见地上开始有血渍。
「换你!」师公走到下巴那边说。
「换你!」「换你!」……
「换你!」等轮到阿克的时候我按住了他的肩膀:「我来,他的份也让我来。」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揍人,而一揍就是两人份。我知道当阿克走上去看到口臭不成人型的脸时候,他的拳头会自动转弯飞到学长们身上。那时候房间里的十几个学长只会让他比口臭更惨。
「学长,就这麽一次。我们已经证明了,下次要动高一的人先问过我,谢谢。」朱承桦向高三学长们鞠了个躬。
学长们很满意,放走了我们。
「你会不会後悔走进那个房间?我们不进去的话口臭就少了两颗拳头。」阿克问我。
「不会。」我看着刚刚才揍过口臭的双手。「这样以後我就知道我的拳头要挥向谁。」
不用说,我们都知道我说的人不是口臭。
那晚的事大家都不想宣扬。只是口臭不得不打电话送医住院了一个礼拜,不得不惊动舍爸们,不得不惊动了学校。
学校高层很震怒,要教官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本来朱承桦想把整件事扛下来。
最後在住院的口臭的坚持下跟坦白之下,球棒学长名字被爆了出来,让他被记了个大过还被勒令转学。
那晚有出过拳头的人则都是被记了记警告,除了朱承桦,大概是出自心里的内疚,他坚持要学校记自己小过以上的惩罚。
「我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那晚我们已经做出最大的让步了。」朱承桦後来在我们寝室对塞在我们寝室的二十几个人说。
「就算那群家伙毕业,我们长高、变屌,变成所谓的『学长』,也不要让类似的事在我们这届身上发生。」朱承桦说。
一个礼拜後,口臭回来,头包得跟木乃伊一样。
「你去埃及旅行喔,很融入当地文化喔,哈哈。」朱承桦说,午休时间我们教室里的一群人笑倒。
「干。」口臭说。
核子危机又要发生了?并没有。
「谢谢你们。」口臭接着说,然後眼泪就流下来。
「靠,去埃及没有让你体会水很珍贵喔,眼泪别乱流啦!」
大家抱住了口臭。
「仔细闻,你的嘴巴也不怎麽臭嘛。」
「回来就好。」
「谢谢你们。」口臭说,眼泪停不住的一直流……
谢谢你们,那晚睡觉前口臭的这句话一直在我耳边回荡,久久不去。
──没有甚麽学长学弟,我们只想做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