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接下来,我便一直跟在琴轩的後面,像只跟屁虫。
她很熟练的完成每一个步骤,处理好相关事宜,如何和厂商接洽、验货、写好收据之类的,对她来说似乎易如反掌。
而一旁忙手忙脚的我,依然显得笨手笨脚。
用碍手碍脚这个成语,似乎也通。
我使她有点绑手绑脚,我竟有种冲动把自己砍手砍脚。
幸好我很没种,只是想想,没有动手动脚,只是蹑手蹑脚的在一旁乱晃。
上面那段话好厉害,到底有几双手脚?
最後,琴轩终於看不下去了,叫我到一旁坐着,让她处理就好。
『你这是在赶我吗?』我抗议。
「没错。」
『我不走!』
「你走不走?」她脸色变了。
『嗯,我等你。』我赶紧跑开。
我在一旁找张摺叠椅,坐了下来,然後望着琴轩和一位留满大胡子的大叔接洽。
他们聊了很久,过程中我没看过大胡子叔的眉头有松开过,一直纠结着。
渐渐的,我便开始打盹。
当我打了第三声呼时,琴轩回来了。
「走吧。」她说。
『去哪?』
「事情办完了,我请厂商把货寄回去,还有时间可以逛一下。」
『好。』
我一直跟着琴轩的脚步,两人都沿着人行道漫步。
步伐很轻松,没有急躁的感觉。
如同今天的风势,轻轻柔柔的。
「你最近有心情不好吗?」琴轩问我。
『没有。』我摇头。
「那就随便晃一晃好了。」
『喂!』
她笑了笑,招了辆计程车,我们便上车。
司机照着琴轩的意思,载着我们到了附近的公园。
先下了车,步行了到公园门口,她才转头对我说:「走走吧。」
『好。』
我们先沿着步道走了一圈,沿路上都没什麽交谈。
等到走回原点,再向外头马路的小贩买了饮料。
回到公园,我们便在树下的凉椅坐了下来。
「你知道我为什麽问你,心情好不好吗?」她问。
『不知道。』
「想听吗?」
『不想。』
「那就算了。」
『我开玩笑的。』我赶紧陪笑。
她哼了一声,才开口:「我外婆家住山脚下,小时候,如果我不开心,便会到外婆家旁边的山丘上大吼大叫,把那些被爸妈骂、被朋友放鸽子、骑车摔倒,一堆不愉快的事情全都抛开,心情似乎便轻了些。」
『轻了些?』
「嗯,像是不断把压在心上那些沉重的包袱,全都往山上丢去。於是,心情便会如释重负,变的很轻松了。」她说,「那山丘对於我的形象,似乎就是一种寄托。」
『很好的比喻,你也很适合写小说呢。』我说。
「是吗?你不是看过我写的小说了吗?」
『有吗?』我想了一下,还是想不起来。
「音乐家女孩和小说家男孩,便是我想的。」她说。
『哇,你好厉害。』
「比我厉害的多着呢。」她失笑。
『可是在我心目中,你是最棒的。』
她听到之後,颤了一下,眼神闪烁的看着我。
『怎麽了吗?』我问。
「我也不知道呀。」
『休息一下吧。』
『嗯。』
过了一会,她平顺了呼吸,向我点了点头。
我便起身,『再走走好吗?』
「你上瘾了呢。」她笑了笑。
『嗯。』我也笑了。
「走吧。」
『好。』
她的步调,又比刚刚缓慢了许多。
如果刚才能够比喻为悠闲的绵羊,那这次应该是沉睡的绵羊了。
我跟随着她,一样的和缓,却轻松。
甚至,我们呼吸的频率,也变的很规律且合谐。
她一直是笑脸,我也被感染到了,一路上都维持着美好的心情。
我的心情,似乎很容易便受到她的左右而起伏。
琴轩似乎想到什麽便说什麽,我们很随性的交谈着。
「小夏,你知道英文的家庭怎麽拼吗?」她问。
『这还不简单,』我哼了一下,『Family。』
「你知道这个字代表了什麽含意吗?」
『家庭。』
「喂,这样我干麻问你?」
『我哪知道?』我苦着脸。
「你……」
『好啦,洗耳恭听。』我赶紧赔了笑脸。
不知不觉,我们走过一片疏叶林,金黄的阳光便从叶缝中洒落,照耀琴轩的脸庞,反映出一股淡淡的光晕。
我竟然有种错觉,是琴轩在发光。
「Family这个单字其实很有趣。」她说,「它是由FatherAndMother,ILoveYou这句话,各取前面字首的字母合起来的;而这个单字,也似乎能够用这段话来作解释呢。」
『哇,真的耶。』
「呵呵。」
『可是,你怎麽会突然说这个呢?』我问。
「我很喜欢这个解释,於是便分享给你呀。」她笑了笑。
『那我该说谢主隆恩吗?』
「能这麽说最好。」
『谢主隆恩。』我作势敬礼。
「你开窍了喔。」她回礼。
我们都笑了出来。
「准备回去了吧。」她说。
『好。』我说。
回途,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Family这个字之中的Father和Mother是否只是代词?
如果这个理论通的话,如此一来,换成亲密互信的人,似乎也能解释。
这样,Family这个单字的解释,便似乎广阔了,不局限於血肉之亲、或者法律上认定的寄养家庭而已,而是真正以情感来认定。
这样说来,它可以形容深刻;与生命同等重要,甚至更为珍惜的人事物,意义便更加广泛。
亲人、挚友、或爱人似乎都能纳入。
那麽,Family这个字似乎跟爱便有那麽一点相近了。
想着想着,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朦胧的人影。
那似乎是琴轩。不,应该说,那肯定是琴轩。
现在的我,已经非常肯定了。
Family对我来说,便能形容她。
『琴轩。』我轻轻唤了她。
「什麽?」
『Family,似乎可以用来形容你。』
「为什麽呢?」她带着笑意,问我。
『因为你很重要。』
她的笑意更浓了,连眼睛都会笑。
琴轩,虽然我的比喻不好,但你会懂我的意思的,对吧?
自强号很平静,带领我们回到高雄。
自强号换成心情,也说的通。
到了站後,我送琴轩回去後,转身,便要离去。
「小夏。」她轻轻唤了我。
『什麽?』我转头,望着她。
「Family其实是一个互相的形容词。」
『嗯?』
「於是,我的Family,便也是你。」
『嗯。』我笑了。
空气很温暖。
跟琴轩的笑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