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那年学测後,我便上了高雄的大学。
从得知分数、放榜,到大学开学,中间都间隔一段时间。
但其实,得知分数後,便大概能够预测自己的去向了。
有些人得知分数後,便开始准备面试。
而有些人,则快马加鞭,冲刺七月份的指定考科。
那段期间对我来说,不用拚指考,便醉生梦死。
我花了几天好好思考後,便豁然开朗剩下时间的应用。
我决定顺从我的天性,白烂到底。
於是,隔天我便到学校去探访考不好的同学,然後拍拍他们的肩膀,要他们加油。
最後,便强逼他听我上大学後的感想,以及教他一些做人处事的道理。
但不久,我便被老师叫去,换他说做人处事的道理给我听。
後来,我便向学校请了假,只身上了高雄。
出了车站後,我便加快脚步。到最後,不由自主的开始奔跑了起来。
我一刻也不想等了。
我不数蚂蚁有几只脚,便找到了「了紫轩」
然後,我在开门那一刹那,心急如焚的心情,得到了救赎。
「欢迎光临。」她依旧擦拭着杯具,背对着门。也背对着我。「Menu在吧台,随意坐下吧。」
我安静的坐在吧台,静静看着她的动背影,等待着她的回头。
然後,我便望着她,出了神。
最後,她终於回了头。
『还记得我吗?』我问。
「这是搭讪吗?」她笑了笑,擦乾了手。
『这是害羞吗?』
「当然不是。」
我们两个都笑了。
笑了一会後,她问:「考的如何了?」
『台大应该……』
「哇,没问题?」她吓了一跳。
『不,问题很多,我只好去念哈佛了。』
「无聊。」她拍了我一下,但眼神中的笑意不减。
『我记取教训了,我要先点咖啡。』我说。
「呵呵。」她说,「曼巴咖啡好吗?」
『曼巴?』
「嗯,这是综合咖啡,就是曼特宁咖啡加上巴西咖啡。」
『喔,那蓝山咖啡加上巴……』我看到她提起热水壶,便闭上嘴。
「你刚刚要说什麽?」她热水壶依然提着。
『没有。』
「真的吗?」
『嗯。』我正襟危坐。
『那就好。』她转过身,开始煮起咖啡。
我则吓了一身冷汗。
後来,我又望着她的背影,出了神。
对我而言,这个曾在我挑灯夜战,又在我午夜梦里徘徊的身影,格外熟悉。
以致於,现在她在我的面前,我依然觉得自己置身梦境。
我的嘴角扬起,呼吸有些激动。
「咖啡好了。」她转过身来,咖啡杯与吧台清脆的触碰。
『好久不见了。』我有感而发,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也才几个月没见啊。」她笑了笑,走出柜台,坐到我身边,也端了杯咖啡。
『你没听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
「呵呵。」
『所以说我们至少三个多月没见了,也就是九十二天。一天如三秋,那个九十二天……』我扳起手指。
「喂。」
『别吵,我刚考完大考,正值数学的巅峰!』
「无聊。」她笑了。
『唉,我是社会组的,看到大数字就会头昏,不算了。』我摊在椅子上,开始摆烂。
「…………」
我们的话题很广泛,并没有限制什麽。
我们什麽都说,聊的很惬意。
在这个平常日午後的时刻,人们不是上课便是上班,於是没有客人。
没有人的打扰,更令我们轻松自在。
我们忘了时间的流逝、忘了外头政局的纷乱、忘了一切俗事。
这里,只有她、和我。
直到时针走到四,我才发觉。
『哇,我们聊好久了。』
「呵呵,再喝杯咖啡吧。」
『可是身为有志向的好学生,都很穷的。』
「乱扯。」她起身,回到柜台内。「这杯免费的。」
『谢谢姑娘大恩,小的没齿难忘。』
「对了,」咖啡煮到一半,她转过身来。「276年了。」
『什麽!』我豁然站起,『你276岁了!』
「喂!」她拍我一下。
『不然你说什麽?』
「我说九十二天啦。」
『喔。』我摸摸鼻子,坐回位子上。
「我才刚要大一升大二,正值花样年华呢。」
『什麽!』我又站起,『你才大一啊?』
「你真的想死!」她提起热水瓶。
『我错了。』我赶紧坐下,闭上嘴。
「你呢?」
『我?』
「嗯,你的年纪比我小一年吧。」
『我是一月生的,应该小你不到一年。』
「我十一月生的,我们差不多。」
『那为什麽你会大我一届?』
「我哪知道。」
『喔。』
後来,她煮咖啡时,开始高谈阔论了起来。
「你听过单品咖啡和综合的分别吧?」她首先问。
『你刚刚有说过,曼巴是综合咖啡。』
「对。」她说,「所谓的单品咖啡,便是只用一种咖啡豆的咖啡;反之,用了不同种类的咖啡豆加以调配的,便是综合咖啡。」
『嗯。』
「单品咖啡,是为了呈现咖啡豆本身的特性,有人欣赏它的香醇、有人喜爱它的酸度或是苦味。单品咖啡,便是为了突显这些。」
『懂了。』
「而综合咖啡,便是撷取各种不同咖啡的特色,而依比例调和,迎合人们的喜好。」
『所以说,单品咖啡,是专家在喝的,而综合咖啡,便是一般人喝的吗?』
「不,人们只是依照喜好选择罢了,并没有优劣的分别。」
『嗯。』
我似乎又变成了颜回,听孔子讲学。
专着的,一点一滴记了下来。
最後,她便说了「人们该学习咖啡豆的社会」理论。
便是从那时开始,我发觉眼前的女孩,思维很特殊、很有主见。
我也更加被她吸引了。
说完後,我望着她微蹙的眉头。
对於这个理论,我感到新鲜,也被震慑了。
於是,我开始仔细省思它的涵义。
我们沉默了起来,但并不尴尬。
我的心中,一直被这个思维鼓噪着。
後来,我才又喝口咖啡,『谢谢。』
「为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笑了笑。
「呵呵。」
接近五点半时,客人陆续进来,我便向她告别了。
起身,付了钱,便要走了。
「路上小心。」她说。
『嗯。』
在开门时,我握着门把,转头问她:『对了,我要怎麽称呼你?』
她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并没有马上回答。
『怎麽了?』
「我觉得,你一定姓夏。」她说。
『为什麽?』我愣住了。
「一定是的。」她笑了。
『那你的名字一定有个轩字。』我突然有股冲动,脱口而出。
但为何我会有这样的感觉,我自己也不清楚。
「为什麽?」换她愣住了。
『一定是的。』
「你……」
我似乎可以看到,她眼神中,水波的摆荡。
慢慢的,轻柔的映着光。
像风吹过水面,引起紊乱的涟漪。
但不久,水面便归於平静。她的眼神,也慢慢沉淀了。
最後,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一抹轻柔的微笑。
我似乎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