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道别前,禾叔硬是塞了个装满五千元百货公司礼卷的红包袋给我,并说了句:「考完试就去买些漂亮的衣服吧!对自己好点。」
禾叔……
所有的感动和感谢都在嘴边化为了短短两个字:「谢谢。」拿着红包袋的手有些颤抖。
小时候的我都以「巧克力叔叔」称呼他,只因他每次来台北拜访爸爸总会送我一大盒巧克力,而现在我已经长大了,但他对我的好却不曾改变过。
与爸讲了几句话後,我们一家便在他的目送下走进高铁车站。
坐在车上的我,竟感到有些莫名的失落。
一出板桥站,冷风便立即扑上了我的脸。
不知是风不够劲,又或是一个半钟头的车程太短,我竟仍无法冷却那已沸腾的思绪。
台北,一个永远喧嚣热闹的城,然而在这总是繁华的街,我却突然感到一阵空虚。
寂寞无声地在我心上开了个洞。
「回来了。」我喃喃地说了句,拉紧外套,我赶紧同父母一起回家。
然而,我灵魂的某部分,似乎还留在高雄,默默地凝视着那人的背影。
回来了。
我在心底又对自己说了一次,但却无法肯定心是否也一并回来。
身为考生,回到台北的我当然得继续为即将来临的大考奋斗。
周一至周五皆待在学校念书、自习,回到家的时候都已经晚上十点了,而周六、周日也是待在学校所设的K书中心,下午回家後就得继续上家教补数学。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我的生活似乎只剩下读书和写历届试题,但在夜深人静之时,思念仍然会短暂地飘回那天,又或是者应该说,那人身上。
大概没机会见面了。
每次一想到这事实,我便无奈地笑了,接着再把注意力放回书本上。
时间在台北总流逝的特别快、特别无情,当我惊觉这点时,我人已经自考场走出来了。
为期两天的学测在转眼间就结束了。
紧接而来的就是两个礼拜的寒假。
学测考完当天我应老师的邀约去聚餐,边吃饭边聊天,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八九点的事了。
「小雁,今年要回南部吗?」见我回来,坐在沙发上的爸爸问了我。
回高雄过年是以往的惯例,但自从我在四年前打破了这传统後,我爸在那之後都会询问我是否有回南部的意愿。
当时不回去的原因,现在看来是那麽的微不足道。
在我小六升国一的寒假,我与家人一同回了高雄,但在那年却接二连三地被取笑。
那时的我身高不到一百六,体重却直逼六十,亲戚们都拿我的身材开玩笑,每个都问我「不减肥吗?」
而最让我受伤的是一个矮矮的小男孩,他拉着朋友围在我身边指着我大笑说:「大屁股、大屁股!」边取笑还边绕着我转。
小女生的心思总是细腻的,这句话无疑对那时候的我是一大打击。
隔年,我便不再回来。
直至去年我的身高超过一百六、体重掉到五十後,我才敢再次回高雄。
但我却没再见到那群孩子,尤其是那带头取笑我的男孩。
「好啊,回去休息一下也好。」虽然这阵子胖了点,但也不至於像几年前那麽离谱。
我爸听了後脸上浮出一个笑容,「是啊,休息一下。」
我花了点时间整理了几件有可能会穿到的衣服和需要用到的物品,南部的太阳很大,所以不需要额外带保暖用的外套,我甚至还带了几件短袖。
我们在除夕夜那天搭早上十点多的车回到高雄,拖着行李走出车站的时候,我竟有种灵魂被释放的感觉。
日正当中,烈日的夺目却让我感到异常的兴奋。
至少可以暂时脱离台北那湿冷的空气。
「小雁,回来啦?」伯父正坐在木头椅子上看电视,看起来很疲倦,眼睛都要阖上了,但他在见到我後便抬起头来。
回高雄我们一家会和伯父、伯母们住在一间矮平房里,两个堂姐和一个堂哥也都会和我们同住。
我面带微笑将行李托进了房间里。
这里是个连台北的电梯大楼都比不上的避风港。
那里只有无尽的冷漠,但在这里却拥有可以比拟太阳的热情。
「哥呢?」随处看了一下,并没看见那个大我两岁的堂哥,因此我问了正在打电脑的大姊。
大姊也是刚回到这,行李都还放在一旁,她在几年前便开始到台北去工作,放假日才有空回来。
「应该在睡觉吧?」她的目光没有离开萤幕,「对了,小雁你们什麽时候回台北?」
今天是星期三的话,那……我大略推算了一下,「好像是星期天吧。」
「那星期一来我家吧,我室友养了一只猫喔!」
「好啊,我再问我妈。」
大姊的手指不停地在键盘上飞舞着,我瞥见了Plurk的页面後便带上了房门。
我喜欢猫,大姊也是,但我觉得大姊本身就像只猫。
她如猫般高雅,更重要的是,她也像猫一样懂得用自己认为的浪漫享受生活,而那正是我所向往的。
我走到哥的房间前,看见外头的蓝色拖鞋後,不禁哑然失笑。
果然如大姊所说的。
我蹑手蹑脚地开门进去,就看到躺在床上、用棉被将自己卷成寿司卷的男人,他正顶着一头乱发抱住枕头。
我无声地从床沿爬上他的床。
「起、来──!」我在他耳边大叫,惹得他被吓得浑身一震。
「唔哇?是你喔,回来啦?」他将被子往上一拉,盖住自己的头。
「你知道我回来竟然还在睡?欸,我们一年才见一次面耶!你给我起来!」我猛地把他的棉被拉开,他马上冷得缩起身子。
「我也难得回来啊!平常在宿舍那边都要六点半起来,好不容易这几天可以睡饱一点!」他大声哀嚎。
「你刚刚说几点?」
「六点半啊,很早吧?」
「我五、点、半。」
哥沉默了下,才说了句:「好,我输了。」接着又将棉被抢回去,蒙头就睡。
「你给我起、来!」之後我又重复了这句话好几次。
被我吵醒的堂哥在盥洗完毕後,便问我要不要去找二姊,「她工作地点换了,离家又更近了。」
「好,我要去!」
哥打开一台白色机车的後座,从里头拿了一顶安全帽给我,「爸买给我的。」也许是看到我眼中的疑惑,他才拍拍机车说道。
他替我将安全帽调整好後,再替我扣上扣环。
在我抱紧他的腰之後他才将机车启动。
尽管南部的太阳很大,但迎面而来的风却还是冷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坐在後座的我不停地张望四周,熟悉的景物勾起了许多回忆,花香不断地顺着风传入我的鼻腔,随便一转头,都是一大片花海或是绿色的稻田。
过一阵子後,哥的机车渐渐慢下,最後停在在一家饮料店前。
将安全帽脱下拿在手上,我走到柜台前,「一杯珍珠奶茶,微糖、去冰。」我说。
「好。」打好要贴在上头的标签後,将头发束成一只小马尾的女子才抬头,接着便惊讶的张大了嘴,「小雁?你回来了?」
看着二姊脸上那迷人的笑靥,我也跟着笑了。
「嗯,我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