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有快感你就喊 — 第十五章 親人之殤

待我还未回到宿舍,手机就突然响了。我打开一看是父亲的来电,父亲着急得说:金金(我的小名),你外婆快走了,非得看你最後一眼,我在学校大门口你赶紧出来。

我挂断电话就往外飞奔,跑出大门口坐上父亲的轿车。父亲开着有史以来最快的车速,我趴在车窗子朝外看,看着方舟自己一个人在几乎安静的马路上骑着自行车。

我从小都是在外婆家长大的。记得那时候我说话总是不清楚,三岁了只会叫外婆,却不会叫爸爸妈妈。

母亲是外婆唯一的闺女,我也就是外婆唯一的外甥。村里人总说外甥是外人,外婆却从小把我当作亲孙子看待。外婆得了脑选栓,很长时间都是躺在床上,後来姥爷给她个轮椅,就是带轮子的沙发,到老的时候已经五年了。听母亲後来说,外婆的病是被舅舅气出来的,说是舅舅老打姥爷,外婆看在眼里苦在心里,就气出糖尿病来了,後来又恶化成脑血栓。

本来得一个小时的车程,父亲只用了三十多分钟。我焦急地下车跑进了外婆的房间,她静静躺在一个铺着草甸子的简易木床上,身上穿着青色(即黑色)粗布衣裳。母亲看我回来了,跟外头说着:娘,您的外甥回来了。

我满脸都是泪水,外婆弱弱地伸出皮包骨头的手,擦着我的脸上眼泪,然後对着我笑了笑。外婆已经再也笑不出声音,没有血肉的笑容是依旧那麽安详。

舅妈拿来了深蓝色的裙子问道:娘,这个行吧?

外婆摇了摇头。外婆还没得病的时候是一个特别爱乾净的人,屋子打扫得十分整齐有序,还能烧一手好菜。得了脑血栓之後拉窝里尿窝里,也就只能没乾没净。

唉,临死之前,儿女们都没准备好像样的衣裳。姥爷以前不会做饭烧菜,但他得照顾外婆,刚开始自个喝酒吃儿女送来的,後来吃不中就自己做,慢慢的烧出了一手好菜。我想这真是一种对人生莫大的讽刺!

外婆喘着最後一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着:金金!金金!

外婆就这麽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外婆,希望你的在天之灵能够安息,我会成大器的。

这是我唯一一回见死人,但死去的是亲人,所以一点都不可怕,只是内心的无限心寒。

我娘看着外婆的离世,沉默地走出堂屋,去了屋後头的三舅家,为外婆缝制最後几件衣裳,舅妈们也紧随着她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姥爷和我两个活人,此时的我已经没有眼泪。姥爷只是默默言语着什麽,我也听不清楚。

下半夜,我娘把所有的人都从堂屋里赶出来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给外婆穿衣裳化妆松骨。我不知道母亲当时的心情是怎麽样的。

就用一句话形容吧!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去了。

第二天,一辆昌河单排小货车拉着外婆去了县城的火葬场。外婆的重量已经不足五十斤,身体冰凉雪白雪白的肤色。母亲拉着车子不让他们走,可是她拉不住,只能坐在地上痛哭流涕。我也再也触摸不到外婆的手了,以前那双给我做好麽吃的手,以前那双给我做鱼眼布鞋的手,以前那双给我置办小衣裳的手。

因为都是农村人,我们没有追悼会,也没有花圈。

姥爷是紮纸的手艺人,在里屋给外婆紮了一头黄金大马,五层红色高楼,挂着铜板的摇钱树,两只紫冠大公鸡,还有金山人山等等。这是姥爷这辈子最後一次紮纸,竟然是给自己一辈子心爱的女人。

堂屋的八仙桌上摆着外婆的骨灰盒,香一炷接着一炷烧着,满是厚重的香味。下葬之前,舅舅们从棺材铺买了一口杨木棺材。

令我意想不到,竟然来了一位陌生的舅舅,他身穿黑色西服西裤,带着黑色墨镜,面对外婆磕了三个响头,嘴里说道:娘,孩儿不孝,如有来生,定当牛做马报答您的九月怀胎。

据说这是我五舅,因为小时候家里穷刚过百日,外婆姥爷把他过继到兰别人家里。

那天是我到目前为止哭的最厉害的一次,亲戚们都说:金金知道他外婆的养育之恩,真是一个有孝心的好外甥。看着外婆就那麽深埋黄土之中,心一下子凉了,不只是温暖不再有了,就连给予温暖的外婆也已经冰凉兰。

回到外婆家,看着正在吃哈的那些亲朋好友。我却一点没有食欲,母亲也连着三天点水不仅。

我在家待了两个多星期,转眼之间就到清明。我花钱买了纸钱和上香,来到了外婆的坟前,点燃三支香插入黄土中,磕了十八个头,谢谢她陪伴我的十八个念头。然後烧着纸钱点上一支烟,跟外婆絮叨着:

外婆,我想你了。

虽然你再也不回来了,但我还老梦见你。希望你在天堂有钱花有房住,多买些衣裳,多置办些家俱家电,多上几回大饭店吃些鱼虾燕窝。

以後你就在天上好好看着我,我不会给你丢脸的,我会好好争气的。

在大喜之後,依旧不动声色;在大悲之後,依旧不哭不闹;这样的人都是好汉子,而我不是。

姥姥的离去成为了以後好多事情的导火索,父亲跟小舅打架,母亲跟小舅妈不和,而姥爷却最疼爱他的小儿子,我也跟那个家越来越远。我不愿伴着母亲去给姥爷祝寿,去见那些我不想见的人。我总是在一些时候,骑着摩托车,带上一箱子好酒,买上一条好烟,去看望我的姥爷。有时候他还会不在家,去给小舅家帮忙。在家的时候,我们在一起已经没什麽话说了,不住地寒暄。

我在家一直呆着,没有联系任何人,除了吃饭上厕所就是在房间里看阿来的《尘埃落定》。

一切都好似梦境一般,只叫怀念春天的那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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