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大的术前等待室中,由佳欣划破了短暂的沉默。
「这边应该没有人坐吧?」她在离我有两个位置远的椅子坐下。
「没有。」
「好久不见。」
「你怎麽把姓从颜改成李了?」
「我爸在国外欠了一屁股的债,债务挂在他的名上,所以就改成我妈那边的姓了。」
「所以你就改了?」
「是啊,虽然我怎样也不想跟她姓李,但在庞大债务面前却没有办法不改。」
关祥着她的脸庞,我发现她瘦了许多,脸颊有明显的凹陷且毫无血色,黑眼圈浮出,手术帽没有露出任何一根头发,想必是把长发全剪掉了吧。手臂上,被酒醉的母亲殴打的痕迹也渐渐淡了…
发现她的眼神变了,我无法说明那是什麽改变,但我知道她现在一定也发现我的改变了。我能感受到她各种细微的变化,而她一定也能在此时感受到我的任何频率的波长一样,那种默契我们依然存在着。
「威宇,你瘦了。」
「你也是。」
「现在都在做些甚麽呢?该不会还整天都在打篮球吧?」
「早就没有再打了,膝盖打废了。」
「好好保养,不然老的时候膝盖会变气象播报员喔。」
「随便啦,反正人活这麽老有什麽用?你现在在哪边工作?」
「之前在台北工作。是一间美商贸易公司。」
「喔,那现在呢?」
「我辞职了啊。」
「为什麽?」
「因为老板的老婆发现我的存在了。」她笑着带着轻松的口吻说着,
「所以你回来了。」
「他会帮我安排工作。」对於刚刚的对话,我似乎这时才回过神,胸口顿时感觉开始紧缩,
「所以你现在还跟他在一起?」
「放心,他很照顾我。你不用担心。」她停顿了一下,「况且,这是我的选择。」
顿时有一股寒流,流过我的胸口,四肢,头脑,直到身体每颗细胞都被凝固…头如往常一样开始隐隐作痛…
「是吗?」我继续按按太阳穴,紧张的大脑开始不能组织语言和接受讯息,只好持续的按着我的头脑希望镇定下来…
「那你呢?现在有人照顾你吗?」
「嗯,有。是一个很可靠的女友。」
「那你的强迫症和忧郁症都还好吧?」
「慢慢可以控制了吧。」
「真的假的,太棒了。你终於可以轻松点过日子了!」
说这些话时佳欣露出一个很真诚的微笑,这是一个从心底最深处自然发出的容。
「能控制太好了!当初你超难搞的。我终於可以完全退居幕後了,我完全没用处了。」
看着我们中间隔着的两张座椅,它不仅仅是两张椅子,六十公分的距离。它是一个我永远无法再跨过去的黑洞,如果我欲跨过去,我就会永远的被吞噬和消失,所以我始终保持在自己的位置上,就算我日夜思念的她变成实体在我眼前,我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来看什麽病啊?」
「菜花…」
「哈,报应,都怪你那张脸!爱玩又不爱做防护措施,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讨厌,但只是菜花还好啦,只是很难缠,我朋友也有人得过,死不了的。」
「嗯…」
「记得要多休息多运动多摄取维生素C喔。」
「那你呢?做什麽手术?」
「秘密!」
我观察到她脸上一瞬的绝望,但马上又把嘴角抬起来用笑容伪装,但我还是清楚的感受到那一瞬间硬撑着的坚强。
「我有想你。」发现自己的情绪开始从内心深处的细缝渗出…
她听到我突如其来的话语,似乎在咀嚼着我的句子,一个字一个字的感受着它们。过了一会她才缓缓开口,
「威宇,你知道吗?我想你的次数,这辈子加起来,你不可能超越我的。」
「我一直在找你,可是找不到,我尝试过任何方法,但是就是找不到你,可是我真的有一直在找你。」
说这些话时思考混乱程度遽增、情绪激动起来,於是做了几次深呼吸安定了一下烦杂的思绪。而佳欣只是静静的看着我,似乎在思索着些什麽似的默默不语。
「你现在找到我了啊。」她缓缓说道:
「可是我不知道有什麽意义了。」,她轻轻闭上眼睛,「因为,我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宝宝了。」
「佳欣…」这是见到她後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你可以完成我的心愿吗?那是我最後一件要拜托你的事情。」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身体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虽然她没有闪躲,但是我感觉好像不管我怎麽往前,她都会等距离的後退和我保持着一个黑洞的宽度。
「什麽心愿?」
「我可以再听你叫我一声宝比吗?」
说完,我们哭了,是那种遗憾到无法用难过的情绪纾解的记忆巨浪让我们心底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