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的日子,凤唳天都没有来过挽月宫。世界可以很小,小到远离天涯的两个人都可以再相遇,而若是有心,世界也可以很大,大到明明两个人已经面对面却仍旧擦肩而过。紫陌每日都会给我带来一些消息,今夜凤唳天又在哪宫娘娘处过夜,今日凤唳天又封了哪位娘娘。而这些我都不在乎,我甚至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一个歌姬,无名无分,无才无德,甚至无盐,却住进了後宫之中最好的宫殿,然後被皇帝当做花瓶一样供着,直至被所有人遗忘。
每日听着紫陌对我说这些,我也只是一笑而过。我不恨他,若生命中有太厚重的恨便不能爱了,无论是爱是恨,於我,都不过是含笑饮砒霜。但凡难过,便是强求,我又怎麽舍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委屈自己呢?
「习习,习习……」
我被朦朦胧胧的声音唤醒,警醒地问了一句:「谁?」毕竟知道我习习这个名字人在这里并不多。凤唳天固执地叫我羽儿,而紫陌依然叫我习习。
「人烈。」
我舒了口气,撩起纱帐:「你终於来了,那日没有想到凤唳天会这麽快离开,怎麽样,拿到银票了吗?」
「嗯,你现在要离开吗?」
「不忙,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可是,我自己也说不上了哪里不对劲。
「好,那个姑娘和我一起的,我把她安顿好了。」人烈没有反对我的决定。
「为什麽对我这麽好呢?」问出了我心中的疑惑,心情也一下子变得开朗起来。
「因为,也许你是我的主人。」
「嗯?」
……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再细说,那就算了,我也不想勉强你。对了,我脸上的胎记能去掉吗?」
「可以,只是需要些时日罢了。」
我点点头:「那好,请你帮我去掉它。」
「好,但是你得忍着一点,会有些痛。」他担心地看了我一眼,我决然地点点头,走下床,躺在贵妃榻上,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过程是极其痛苦的,匕首在我脸上一下一下,在没有麻醉药的古代,这分明就是要人命嘛。我的手紧紧地抓住贵妃榻上的扶手,痛得我死去活来,我依旧忍着不发半声。
过了半柱香,人烈开始为我敷药。那药敷在脸上火辣火辣的,就像伤口上面撒盐一样。在脸上贴好纱布块,总算大功告成,再也支持不住疼痛来袭,光荣地晕了过去。
黑暗中,21世纪的所有离我越来越远,原本的触手可及现在已近远离我海角。一张张陌生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可我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我尽力抓住却是徒劳。愈来愈大的不安包裹了我,原来肯接纳我的也只有不安而已。
第二日清晨很早就醒了。床边放着一瓶药和一封信。展开,字迹苍劲有力,看来人烈的书法很不错。昨夜我睡着之後,人烈把我抱回床留下了这些。走到火炉前把信烧掉。又走向镜子,看看镜子中的自己,除了那纱布包裹着的伤口,其余部分,真不愧是迷人的肌肤。太显眼了,我扯下一块纱布固定遮住脸,我想,丑女永远也想不到,她的脸是如此的倾国倾城。推开窗户,外面竟然一时白茫茫的一片。白雪铺满地,树枝上也载着白雪,好一番银装素裹的景致。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习习……」
「紫陌,进来吧。」
紫陌端着铜盆走进来,看见我蒙着面纱,愣了数秒:「习习,你……」
我看着窗外的一片白色,轻声道:「下雪了呀,好美,好乾净的世界。我问佛,为什麽每次总是在我悲伤的时候下雪?佛曰,冬天就要过去了,留点记忆。我问佛,为什麽每次下雪都是我不在意的夜晚?佛曰,不经意的时候,人们总会错过很多真正的美丽。紫陌,我们去玩雪吧。」
也许是感受到我的难过,她并没有阻止:「好,习习,可是你得多穿点。」
「好。」披上雪白的狐裘,由紫陌扶着走到前院。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去前院了。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去前院,免得遭人说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人言可畏,我不是他的宫妃也不是他的爱人,我们不过只是陌生人罢了。而今天却不同,听紫陌说前院的梅花开了。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看着一树开得热烈的梅花,我忍不住勾起嘴角:「紫陌,我们来堆雪人。」
搜集地上的洁白,开始搓成圆球。一个成型,丢向紫陌,「啪」的一声,紫陌胸前全是白雪。
「习习,你……」她红了脸,表情好可爱。
「嘿嘿。」我又包起一个丢想她,她终於开始反击,可於我来说相对笨拙。我们两个在院子中嘻嘻哈哈,把其他的小丫环小太监也引了过来。凤唳天站在回廊之後,看着人群中面带纱巾的女子,心中没由来的一暖。那样的感觉,许久都没有过了。
「你们在做什麽?」一声娇喝打破了这幅和谐的画面,一个身穿百凤朝凰宫装的女子身後跟着声势浩大的仪仗队伍。
其余人见了这样的阵仗,全部都规规矩矩地跪下了。只有我孤身一人,鹤立鸡群。
「大胆,见了皇后娘娘居然不跪。」她身边的嬷嬷气得吹胡子瞪眼,即便是没有胡子。
「我连皇上都不跪,难道还要跪皇后娘娘吗?皇后娘娘难道比皇上还有权力?还是皇后娘娘自以为您的地位比皇上还要高出许多?」没有想到我有如此一说,皇后的脸上极其难看。其实如果她们不来招惹我,我是一定不会和她们有任何交集的,可是现在天不从人愿,而且还是在我心情非常糟糕的时候,那就不要怪我不义罗。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