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昨日朝堂之上,大王面色不悦有目共睹,万一大王不念旧日先王之情,该如何是好?左相仍执意言论,实为不智。」
翌日,齐国右相驺忌来访锺府,锺起延请其至厅堂叙坐,两人就朝政之事商谈,不久驺忌提及昨日朝堂齐王薄怒之事。
锺起闻言眼光黯下,先啜了口茶,才缓缓道:
「『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
「左相你…」
「并非刻意冒犯右相,只是,为大王谏言,使大王明理,是我心为臣子的责任。大王若有…」锺起将欲出的荒怠二字修正,「有不注意之处,臣子更容易废惰不言失行,如此则万事荒废啊。如今左右不敢谏,由谁来谏?我愧受先王之托,只能极年迈之力佐大王治国。」
老家伙,连他都骂进去还说不是。
「哎呀,左相言重,如今朝堂谁不为大王尽心?」
开始打起了官话,驺忌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官场上谁也不得罪,他一打起官话来,话是绝计说不下了。
「尽心与不尽心,端在人心。」锺起读书多,性耿直,只要不犯上,他事实上也不在乎对同为相佐之高位的驺忌说些什麽。
驺忌咧开嘴:「左相啊左相,人心都是肉做的,向背也都是向着咱大王哪!」
道完没有交集的官话,驺忌抚了抚须,喝口茶汤,才瞧了瞧四周:
「听闻,贵府要举婚事,看来不假了。」
锺起顺顺茶叶,抬头笑道:「自家人办办喜事而已,右相若不弃,还请大驾光临。」
「左相啊,这令郎仪表堂堂,温文有礼,不少待嫁女儿是心属於此。」
想说些什麽呢?
「犬子无德无能,过誉了。」
「左相过谦才是…」驺忌故作迟疑。「这…实不相瞒,令郎与令千金之婚事,在外人眼里看来是有些…」
驺忌渐渐道出他今日到访的目的。
他的女儿瑶自见了锺无忌之後,便倾心於他。这可是好机会,他的娇娇女不需哄骗,便倾心於他急於拉拢的对象,锺无忌也是聪明人,两线一撮,便可结成一条,他已使他俩日日接近,谁知会冒出这等事来。
锺起早已有所准备:
「犬子小事而已,两情相悦,小女系收养而来,亦无违伦常,不劳右相费心。」
「左相有所不知,『凤飞来兮栖矮木,丑陋无盐兮施巫术,迷蔽其兄兮误佳期,世人笑兮不远处。』,外面难听的歌谣,这只是其中一首!」
那左颊坑疤破相的锺无盐,竟能使自己的兄长执意相守,不是巫术,是什麽?
锺起皱起眉,拉下脸道:
「右相,你这是失言了。」
驺忌岂不知这会激怒锺起?
「左相请息怒,」他正准备再进一步说些什麽,锺府童子传声道:
「老爷,樊将军到访。」
「快请将军入府!」锺起吩咐下人领进。
驺忌忖着,倒不是时候说下去了,樊虎与锺起是世交,此人军将性格人直言快,真要使气氛弄僵,自己可不好下台,便道:
「左相,这樊将军可是稀客啊,戍卫大齐边境,一年到头也只有几日回到临淄,看来他是晋见大王後,直接到了左相这儿了,那麽騊忌就不便多所打扰,就此告别。」
「那麽,就不送了。」
两人揖手作别。
驺忌到厅堂外,见锺无忌迎面走来。
「右相大人。」两人走近,锺无忌依礼向驺忌作揖。
驺忌打量着他。
「无忌啊,人人说你中了巫术,不过,在我看来你不像是被施了巫术哇?」
是人人说,而不是他驺忌说,如此言语,算是驺忌的专长。
锺无忌起身,仍是一贯温吞的微笑:
「想不到右相大人於操烦国事之余,尚有心力研究巫术?」
领道的童子定力差,笑了出来。
「你…」比他更会装傻?驺忌没料到这一着。外面的传言,锺无忌岂有不知之理?这小子…
锺无忌垂眼续道:
「只是巫术之道,恐非正道,尚请右相以我大齐为重,保重贵体。」
「这…什麽巫术不巫术,」反而是他钻研巫术了?「无稽之谈!我岂与巫术有关?锺无忌,你可别妄言!」
「右相大人说得极是,巫术确是无稽之谈。也盼右相大人能持以自知。」
驺忌一时语结,瞪视着锺无忌,怒而抚袖离去。
锺无忌从後冷眼看着驺忌的背影。
连位居右相的人都能这样说出那种歌谣…那麽无盐呢…必也听到不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