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圖書館的幽靈 — 無聲慟哭

走在昏暗的图书馆里,李清照只是漫无目的,有时候心中的情绪满溢到无法纾解时,她就像这样散步。

停止思考,面无表情

但有时候即使让自己什麽也不想,泪水依然是像有生命一样

从眼角窜出,滑落脸颊

滚落在深蓝色针织外套上,又或者落到图书馆红色地毯上

一步一步,李清照只想走到没有人的角落

上楼下楼,偏偏这天学生们就像和她作对一样,每个楼层都是人

*

*

「你是哑巴吗?」

教授大概想不到他的无心玩笑,听在李清照耳中多难受。

六十几个人的通识课堂上,才刚开学没多久。

陌生的环境,学生们都在观察打量着彼此,有些活泼外向的学生马上三五成群,坐在教室的後半段嘻闹。

只剩下前三排有空位,李清照只好无奈的坐下,怎知道老师就这麽刚好点到她回答。

她并不是哑巴,她只是不想说话,自从十五岁以後。

应该说是她害怕听到自己的声音,她已经很久没有像正常人一般说话,

自从那个“事件”以来...

*

*

贞云大学规定的通识课程,各系学生齐聚一堂

老教授精疲力尽的用麦克风及大萤幕讲解着目前为止的科技发展,推敲着搞不好他自己看不到的五十年过後人类的生活

「你呢?你认为五十年後台湾跟现在会有什麽不一样??」

大概是因为偌大的教室中,只有李清照一人专心的盯着教授看,教授也只好点她回答问题。

((我??))

後悔怎麽坐在这里也来不及,李清照不知所措的看着其他同学。

高中时念的是女校,女学生们彼此很体贴,

每当老师问李清照问题,同学们都会为李清照解围,向老师说明理李清照的“状况”,虽然她们并不实际了解李清照发生过什麽事,但透过与李清照同个国中的毕业生口中,略有耳闻李清照国三暑假时出了某个“意外”。

但此时,再怎麽寻找,大家依然继续嬉闹。才刚开学没多久,没有人知道李清照无法“说话”。只觉得这女生怎麽不随便回答一下,反正没有人想知道五十年後到底会怎样。

「……………我认为可能会有替代石油的能源……」就连坐在她旁边的同学也听不到的音量,李清照的回答,当然教授也听不到。

教授依然等着她的回答,无可奈何,她鼓起勇气,使出最大的力气。

「我认为可能会有替代石油的能源…」

就像在演默剧

你只看到她的嘴形

却听不到她的声音

老教授依然不死心的等着

原本吵闹的学生

也感觉到教授突然安静所以跟着安静

「…我认为可能会有替代石油的能源…」

对李清照来说,那已经是最大的音量了

平常爸爸妈妈只要听到她这样的音量就会很欣慰了

远在讲台上的教授却依然一脸疑惑

((谁来救救我??))

李清照眼看越来越多人注意她,急得都快哭了

越是想要发出声音,就越是感到心里的恐惧

着急的她下意识的举起了发抖双手,却又马上察觉到然後放下。

她知道她要是在此时此刻比了手语,只会被大家更加视为异类…

终於…

教授无心的一个疑问

「你是哑巴吗?」

像冰冷的剑一样刺来,回声却回荡在安静宽敞的阶梯教室

原本安静的学生开始骚动,稀稀疏疏的讨论为什麽这个女生不说话

「喑哑学生不用另外分班吗?」

「她是哪个高中的呀?她本来就这样吗??」

学生们以自以为不会被当事人听到的音量讨论着,听在李清照耳里却是非常清楚。

「好吧,回答不出来就算了,後面同学你说」

虽然教授转移了焦点,同学们却依然在背後讨论着李清照

李清照可以感觉的到,此时此刻她的背後,五十几双眼睛在盯着她。

她恐惧、发抖,冒着冷汗的手心,紧紧抓着书包。

下课的钟响就像天使唱着救世主的福音,还来不及等教授说下课

李清照就跑出了教室,当然她也只能去她安全的避风港─图书馆

但是今天偏偏人就是这麽多,K书的、论文的、聊天的、睡觉的,

就连平常最喜欢的古典文学区,都有不识相的学生拿了本看起来跟古典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小说坐在那里看。

她一直走一直找到底哪一个角落没有人,然後她到了一个连灯都没开的楼层

学生三三两两的分散在各个角落,但因为灯光昏暗,没有人注意到李清照脸上挂着泪水。

李清照冷静了下来,心情渐渐平复,穿越一座又一座的书架,她渐渐什麽也没在思考。就像是机器人单纯的在执行“走路”这个指令一样,李清照也只是单纯的在“走路”。

擦乾了泪水,她走到走道的窗边,刚下过雨的校园,就像她的心情一样;

虽然雨停了,但路面依旧湿湿的。

她伸手进包包找寻自己的IPOD,却怎麽也找不到,不知道掉在哪了…

她看四周除了她没有别人,就轻轻的哼起歌曲。

那是她小时候看过的电影配乐

只是她想不起来那片名了

内容是说一对与父母失散的兄妹长途跋涉要穿越国境回家

「不要哭…痛痛飞走了』

每次妹妹跌倒哭泣时,哥哥总是摸着妹妹的伤口说。

((不要哭…痛痛飞走了))

李清照轻轻的摸着自己的胸口

((不要哭…痛痛飞走了))

在心中重复一遍又一遍就像在催眠自己一样

闭上眼睛

哼着歌曲

不知道过了多久,下一堂的上课钟响了。

李清照睁开双眼,正犹豫着要不要去上一下门课时,

一转身她就看到一个男孩站在她身後的书架旁。

((他什麽时候站在这里的!!?))

((天呀…我怎麽没有发现他????))

((不对!!…我刚刚唱歌都被他听到了????))

好几个念头闪过,李清照从没想过她的歌声会被听到,吓的连动都不敢动,

双脚就像僵住了一样。

男孩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西文原文书,他低着头靠着书架,他的穿着不像现在男同学讲究潮流,只是乾净的衬衫、简单的髪形。

修长的指尖捧着书,如果不是他宽广的肩膀以及分明的眉毛,他的轮廓看起来有几分像女孩。

男孩注意到了李清照的视线,抬起头阖起手上的西文书

李清照依然像是被下了定身咒一样,直直的盯着男孩

男孩害羞的开口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听…我只是…」

没有预料到男孩会开口,李清照害怕的双眼瞪得更圆了

不敢与男孩视线交接,李清照只好盯着男孩手中的西文书

男孩也注意李清照的视线盯着西文书,不好意思的说

「我…呃…你想看这本书吗…」语毕就把手中的书递向李清照

这个动作让原本尴尬的两个人更尴尬

李清照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哪好,也不知道该说什麽,只好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低着头不说话。

「你是西语系的吗??」男孩也不敢看李清照,对着另外一边空无一人处说话

((西语??))

李清照这才注意到,原来这个楼层都是西班牙文书,不知道怎麽回答的李清照

想着如果用手语告诉对方自己是中文系,应该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很奇怪

只好安安静静的什麽也不回答,空气就像凝结了一样。

等不到回答的男孩,只好尴尬的给自己台阶下

「那…我去上课罗…掰掰」

男孩转过身走了几步,然後懊恼的背影再五秒钟後又再回头

「我是西语1C的刘任杰」

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了这一句,也没等李清照做出任何回应,男孩就匆匆的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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