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和萧邦分别,转眼过了一个半月。
一日早晨,天空灰蒙蒙地,街道上弥漫着稀薄的雾气,同有川一如往常到街上采购食材。她来到面包店买一条全麦面包,到肉舖和老板买一斤火腿,步去蔬果店途中,空中突然落下绵绵的雨滴,不过一下,沾得她满身细雨。天气变得快速,她一惊,抱紧面包和火腿,不由自主加快步伐。
她还没赶到蔬果店,霎时间,天空乌云密布,轰隆雷声响起,细小的毛毛雨转眼变成滂沱大雨。
这出乎她意料外的天气使她赶紧用外套遮住食材,加快脚步,奔到附近花店的屋檐下避雨。
看着雨势,似天上泄洪的水坝。她在心中不由得叹口气,站在花店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无奈不已。
这时,身後的门「咿呀!」一声被打开,她顺着声音望去,没想到,走出门的是许久不见的熟人──萧邦。他神采奕奕地步出花店,手中捧一束新鲜的红色玫瑰花。
「萧邦先生。」同有川主动唤。「好久不见。」
「啊!同小姐!」萧邦的惊讶一闪即逝,换上温和的笑容,抬起头,看屋檐外倾盆的大雨,苦笑一下。
「萧邦先生,买花要送给谁呢?」她边问,边把怀中装着食材的大纸袋放到地上。
「哦不──我只是碰巧经过花店,见到今天贩卖的玫瑰花开得很美,於是──」他腼腆地耸耸肩。
一个月不见,萧邦的气色更加红润了。穿一身光鲜亮丽的套装,她猜是不久前订制的。
「你今日难道不是搭乘马车来的吗?」她见萧邦始终没有离开的意思,好奇问。
萧邦默不作声摇摇头,却没有解释。
两人并肩站在屋檐底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关系又拉近一些了。同有川一直等到雨势渐渐转小,才抱起地上的纸袋,向萧邦点点头。「我先回去了,免得德爵夫人担心──你知道,她总是神经兮兮的。」
「呃──好的,路上小心。看来你与她相处的颇好──」他顿了顿,面上露出犹豫之色。「同小姐,原谅我的冒昧──四月份一名朋友与我将合开一场演奏会,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前来观赏?」
她愣一下,又惊又喜,笑道:「是我的幸运。」
「是吗。」萧邦如释重负般地松口气。「那麽,届时,我再请人来载送你。」
没想到会得到萧邦邀约的同有川一回到家中马上把萧邦的邀约与德爵女士说了一遍。
「哦!老天爷!」德爵女士的反应比她预料中激动许多,一听她说完,马上高兴跑到楼上翻出许多漂亮的丝绸布料,一一在她身上比划着,最後替她选了块带有银丝的白色的布料。
「在巴黎,有多少小姐想得到弗雷德里克的邀请,你知道吗?」德爵女士兴奋地说:「弗雷德里克的演奏会上肯定会有许多上流社会名媛来参加,我定要将你打扮的漂漂亮亮地,绝对不会输给她们。」
同有川苦笑,觉得德爵女士小题大作。趁着德爵女士忙着找针线之余,她拣张椅子坐下,用手托着下巴,不经意似地问:「德爵夫人,萧邦先生是什麽样的人呢?他的过去……是什麽样的?」
萧媛音曾与她讲过许多萧邦的生平与故事,但是,对於深入了解一个人,显得太过零碎、不甚完整。
萧邦的平生大事,她倒背如流,也清楚地了解,萧邦口中的「朋友」正是十九世纪令一位出名的音乐家──弗朗茨.李斯特。但是,对於萧邦本身──她谈不上了解,仅仅限於认识罢了。
她想起在别庄,萧邦站在阳台下的夜间问话,像责备她什麽。不禁让她想,他到底有什麽样的过往?
她的问题让德爵女士直直愣住,停下手边的工作,若有所思皱起眉,随後摇摇头,简单说:「弗雷德里克,是个孤独的人。」
语罢,德爵女士低下头专心地继续裁起手中的布料。
「孤独?」这个回答如丝绸线般缠绕在同有川耳旁,挥之不去,坐在原地怔愣着,脑子隐隐作痛。
演奏会当天晚上,德爵女士把束腰套上同有川,替她穿上前几天缝制好的长裙,一件素白、高雅的裙子,胸前使用蕾丝边作为装饰。
德爵女士上下打量着她,先满意点点头,下一秒又摇摇头,动手挽起她的长发。
「这会是个美好的夜晚,我的女孩。」德爵女士亲上她的脸。
这时,门外传来敲叩声──萧邦派来的马车已在外头等候。
首次单独搭乘马车的同有川觉得新鲜,好奇地在车厢内东摸摸西看看,想摸熟古代马车里头的模样。
马车夫感受到车厢内的不稳,在前头提醒:「小姐,若你不愿马车发生意外,最好乖乖地坐在位置上。」
「抱歉!」她吓一跳,端正地坐上位置,一动也不敢动。
一直以来,她以为演奏在室内举办於,岂料,一下马车,帘入眼中的是半圆形的露天场地。
观众席位於台阶上,共有十来层;最底层是照射在烛光下的两架黑色三角钢琴。
「同小姐!」原本站在钢琴边和名媛交谈的萧邦一见同有川步出马车,赶紧迎上去,伸出手,带她到前头座位。
今晚,他穿着黑色晚礼服,配上单扣层的外套,褐色的头发往旁梳,看上去整洁清爽。
「你真的来了!」他高兴地说,走到一旁和一名男人低声说几句,带到她面前。「这是我和我一起办演奏会的好友──弗朗茨.李斯特。」
「晚上好,同小姐。」李斯特大方露出微笑,礼貌在她手上留下一吻。「见到你是我的荣幸。」
他留着一头盖住颈子的棕发,额前的发丝被他梳到後脑勺,露出高耸的额头。他有一张刚毅的脸蛋、尖挺的鼻子以及一双姣好的薄唇。这副俊帅的容颜配上那几乎无人能比的音乐才华,他是上流社会的巨星,不知道有多少年轻少女、甚至少妇都拜倒在他之下。许多人出席他的演奏会,不光是他精甚的演奏技巧,更是为了见到他本人一面。
「李斯特先生,初次见面,你好。」见到音乐大师,她紧张笑了笑,想再多说些什麽,脑子却一片空白。
「请好好享受今晚的演出。」李斯特看出她的窘境,微微一笑,与萧邦走上舞台前,各坐上一架钢琴。
来宾纷纷上席,谈话声渐渐逝去,场面变得一片鸦雀无声。烛光打在萧邦与李斯特身上,演出要开始了!
所有人摒住呼吸,目不转睛盯着两人。
抬起颚,萧邦睨向李斯特,李斯特明白他的意思,微微点点首。瞬间,一连串重音像火车驶过般「轰隆隆」自琴键上敲出来。
瞬间,同有川觉得一阵鸡皮疙瘩贯穿全身,这华丽隆重的开头让观众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随後,对话般的音律从钢琴传出,你一言、我一句;萧邦先以高音弹奏一段轻巧的曲调,再换李斯特转到低音区回应萧邦的旋律。
同有川想起她曾经在萧邦的生平上看过的一段对於萧邦奏曲的叙述:「萧邦擅长在钢琴上即兴创作,当他落笔追思即兴乐念时,却异常费力。许多已成之作,经过他本人演奏一次,会出现有所改动的版本。萧邦对於作曲是十分情绪化的。」
用手支撑着下颚,她抿起嘴,望着眼前近乎魔鬼式华丽的演出,暗暗在心里问道:「那麽,此时此刻,你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