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望是善良的,现实是邪恶的。
游戏还在进行,可终於有人,悲壮地醉倒在桌上。不过很可惜的是,那个人不是我,而是洞悉了我心思的张韵诗。
电影里描绘那些壮烈牺牲的英雄时,镜头都会定格几秒,然後英雄们都会在那个最後时刻,豪壮地高叫几声,再向後倒下。生活不是电影,张韵诗也不是英雄,所以她虽然倒下了,却是悄无声息的突然,我们谁都没有在那个关键时刻注意到她。她是在喝完第七杯酒时,就突然地扑到在桌上,如烂泥一团。
不过我依稀听见她扑到之前好像是说了一个『还』字,究竟她想要表达的是还要、还有、还来,还是其他的什麽呢。算了,不管是什麽,意思都差不多,我也没有多去考究了。
陈姐夫连忙将张韵诗扶起,晶莹的唾丝挂在她苍白的唇角,谢国香见了,尖叫道:「哎呀,不好了,诗诗吐白沫了,快点送她去医院吧,晚了就没救了。」
我瞪着谢国香,不要那麽大惊小怪好不好,她只是喝醉了而已。
陈姐夫也说:「没关系的,只是醉了,休息一下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我们总不能让张韵诗就这样躺在包厢的沙发上,寂寞地陪我们欢笑不是,所以我们都起身准备离去。为了尊重张韵诗,扶她下楼的艰巨任务落到了我们四个女孩子的身上。我本来就讨厌这个破坏了我计画的人,要我扶她,想得美呢。於是我机警地将她们的包抢先拿在手,说我先去按电梯,你们随後快来啊!
说完我便不理大家的反应,快速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张韵诗住的地方和陈娇家离得不远,谢国香也住在那个方向,而我和李婕,则很巧地和那个吴杏顺路。所以当谢国香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那辆娇小的白色广本,再毅然地跨上大怪兽时,我又抢先地靠近车门。
这回,没人和我抢副驾驶的座了吧。
我遐想着,车中,是否弥漫着好闻的烟草味道,和他身上迷幻的男人味,可是糟糕的是,当我拉车门的时候,警报器却像是在作弄我般,恰到好处地响了。
刺耳的警报声,引得大家都看向我,我只能红着脸尴尬地解释道:「我是想试试这车的警报器是不是很灵敏,因为我们这麽吵,它也没有响,我以为它失灵了呢。」
众人没有追究我的解释,那个吴杏微笑着掏出遥控器按下解锁。我终於如愿以偿地坐到了副驾驶的座上,可令我悲哀的是,车里并没有我期盼的迷人烟草味,和他那具有诱惑力的体香,而是充斥着一股让人头晕作呕的廉价香水气息。
该死的张韵诗,你要扮俏,拜托你也有点品味好不好啊,别涂这种玩意啊,简直就是要人命啊。可怜我锺情的男人,竟然忍受着你的低俗如此之久。
我侧身开始寻找摇柄,想将车窗摇下来,好让风吹散这讨厌的味道。结果我又悲哀地发现,原本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待在车门上的摇柄,竟然不见了。见鬼了不是,怎麽会不见了呢,难道说车高级点,那个摇柄它就做得要小巧些,不仔细找是找不着的吗。
於是我借着窗外昏暗的街灯,开始四下寻找起来。
正找着,身後又传来他那突兀的声音。
「你在找什麽呢?」
该死,为什麽他两次和我说话,都是先从身後开始的,难道说我的後背是为他留着的麽。
我坐正身子笑着说:「我在找摇柄呢,就是摇窗户那个,我想透下气。」
刚坐进车里的李婕扑嗤一下就笑了,她说:「珊珊,现在哪还有什麽摇柄啊,都是自控的了,按下控制键,车窗就能自动升降的。」
显摆是吧,显摆你坐过的车多是吧。你以为我想出丑啊,我不过是没什麽机会坐小车的嘛。这车商也真是的,你换配件,好歹你也出个公告啊,害我这样丢脸。
说真的,我还真是没坐过小车,印象中只记得小时候,坐我爸那辆老式的北京吉普时,车窗用的就是摇柄。我还以为,车就那样了,设备都差不多。
李婕住在拦马街,从Room这个方向回去,要先经过她家,再到我家。不知道为什麽,除了开车时我和李婕报了地址外,三个人再没有谁说过一句话。一直到李婕下车,那个吴杏望着她渐远的背影,才说道:「原来你就是石珊怡啊,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你了,直到今天才见到真人。」
我有些气愤,为什麽他不看着我说话,而是望着李婕那已经消失不见的方向呢。我也将头撇向窗外,随着车行,说道:「有些失望是吗!」
他没有回答,我无法猜测他此刻是什麽表情,又不好扭头去看,只好胡乱地盯着街边流动的景色。
时间很会和人作对。有时候你期盼它走得快些,它却是龟爬般;可当你期望它停顿时,它却跑得比火箭还要快。当我想起应该问他为什麽会很早就知道我这回事时,车已经停在了社区门口。
我气恼地想,你又不是赛车手,我家也不是赛道终点,开那麽快等我颁奖给你啊!我只好无奈地下了车。既然已经到这个份上了,我再纠缠就不是淑女的作为了。不过我还是有些祈愿,希望他能温柔地和我说上几句话,那时候我便假装感动得痛哭流涕,是那种离哭天喊地只差一线的哭,因为那样我就可以借机蹲下,以示我感动得都走不动了。
你要是来扶我,我就顺势倒在你的怀里。嘿嘿,我看你能抵挡住我的诱惑不!
可恨的是,这个该死的吴杏,竟然只是隔着车窗向我说道:「晚安啦,早些休息啊!」
晚安你个死人头啊!你怎麽就这麽不解风情呢,难道说一句温情点的告别语,就让你那麽为难吗。
我愤然地想不顾淑女身份,骂他一句傻蛋时,他已经将车门关上了,车窗也升上了,车缓缓地向後滑去。完了,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位优秀的男人,从我的指缝间溜走。只剩我孤单的身形,拖着哀怨的残影,消失在街灯下。
这夜之後的好几天时间里,再也没有听到关於他的一切消息。那晚我如今仍记忆犹新的场面,就宛如白日里的一个梦幻,既真实又虚幻。我又不好开口向陈娇打听,毕竟我是个淑女,好吧,就算离淑女有些差距,那起码我也是预备的吧,不能做这样丢人的事情的。
我那些恋爱经验异常丰富的大学室友常说,当你无时不刻地开始想一个人时,那你就是恋爱了。
我不知道我如今的状态是否是她们所说的恋爱,反正我脑海中,不时地会浮显起他那短暂的印象。
他的笑,是莞尔是灿然是绵柔是朗朗;他的眼,是深邃是晶莹是宝石是盈盈;他的音,是圆润是清亮是脆凌是如银丝般细腻的绳,悄然潜进我的心房,将毫无防备的它,牢牢地困住。
我承认,最初的时候,我只是希望能将我的初次,奉献给像他那样的一个男人。反正我也没有真的期望我能成为他的唯一。可是如今我却发现自己,跳进了自己挖的深坑中,不可自拔。
陈娇像是看出了些我的心思,趁她们没有注意,挪到我身边来问:「怎麽了啊,这几天老见你神不守舍的,是不是思春了啊!」
我咧嘴一笑,「冬天还没来呢,谁知道春天在哪里啊!」
陈娇也不争辩,只是笑着拍着我的肩,又将椅子挪回去。
我心里怨道:「这该死的夏天,你早点离去的好,秋冬也最好不要来了,直接跳跃到春季那该有多好啊!」
不过张韵诗同样不好过,活该叫你抢我的风头,坏了我的献身大计。估计她是酒精过敏,那晚之後,她便浑身起了红疹,一大片一大片的,远远望去,就像个红孩儿似地。所以这样炎热的夏日里,她也只能委屈地穿着长袖衣。
陈娇见离午饭时间还早,便从包里掏出一大堆的袋装零食来。
其实我们客服中心每天的人工服务件数很少,所以空闲的时间比较多,只要你不离开这间话务中心,就算你在里面跳舞,也没有人来管你的。陈娇是我们的班长,可说到底她不过只是个才刚满二十五岁的小女人,除了在那个主管叶二娘偶尔过来巡视的时候,陈娇会装模作样地严肃一阵,其余的时候都是她带头领着我们胡闹。
见到这麽多零食,我们这几头狼便原形毕露,立即扑向前去。除了可怜的张韵诗,因为医生说了,在红疹消退之前,严禁乱吃零食。所以我大手一扒,划过一大半零食。我说:「向慷慨就义的张韵诗同志致敬,就让我代表她,将这些万恶的资本主义代表,消灭乾净吧!」
陈娇连忙说道:「你急什麽啊,你的那份在这呢。」
说着又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塑胶袋来,依稀可以见到里面装的是一些巧克力,还有一瓶牛奶。
「哇哇,陈姐真是太好了。」我呼啸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那个小袋。
陈娇笑着说:「我可没有你想得那麽好,这可不是我买的,这是吴杏给的!」
啊!我当场愣住,怎麽会是他啊!
谢国香同样用不可思议的神情指着我说:「珊珊,你已经和他混到一起去了啊!」
而我身旁的张韵诗,则是紧闭着唇,眼眶顿时便湿了。
李婕还好,拿着两袋零食坐回自己的位置,悠悠地解开来开吃。
陈娇一巴掌搧到谢国香的脑顶说道:「你瞎说什麽啊,这是早上来时,正巧碰到吴杏,他见我没吃早餐,便买了些巧克力什麽的给我。可我怕胖啊,除了珊珊这个怪物以外,你们几个都是,吃这种高热量的零食都会发胖,所以我才给她的啊!」
原来如此,真是白惊讶一场。我有些不甘心地看着陈娇,或许,她这是个藉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