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錦年紀 — 第二十五章

第二日陈青絮依旧去学校上课,下课後,陈青絮心里为陈夫人所说的婚事犯愁。早膳时,陈夫人跟她提了这事,执意她嫁给梁禄,而一向宠溺她的母亲居然苦口婆心地劝她接受梁家的提亲。

陈青絮想起这些顿觉烦闷,於是扔下课本从学校里出来,沿街漫无目的地闲逛。闲逛的同时,陈青絮发现街上多了不少巡逻的巡捕房的人。

「出什麽事了?」陈青絮暗想道,但旋即,自身的烦恼压过了对其他事情的关心。

「唉,如果不嫁给梁禄要嫁给谁?矢野流云?」陈青絮暗忖道,想着矢野流云的音容笑貌。他是个洋人,看上去对自己也没多大意思,即使矢野流云真的想娶自己,难道要跟着他远渡重洋回日本?虽然在日本待过一段时间,但那里没有父母亲人,没有陈园,没有最喜欢的桂花糕,没有早就熟悉的烟柳长堤,这些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东西,忍心舍掉吗?

这样想着,陈青絮蓦地觉察,彷佛心里没有想像中那样看重矢野流云。她是喜欢他,但他们之间隔了千山万水国仇家恨,若要抛舍掉这些,陈青絮是断然做不到的。

但就这样嫁给梁禄忘却矢野流云,她同样是做不到的。

「这样好了。」陈青絮看了看四周,自己正处在繁华的地段,也正是城里新建的书局附近。通常中午吃过饭的时候,矢野流云会到书局来看书。正是这样他们才常常见面,因书局离着学校不远。

「这里是矢野流云经常走的路,等等矢野流云或许会到书局看书。我在这里等一盏茶的功夫,如果能遇到他就说明我们今生有缘,这样的话,如果他肯娶我,别说是日本,就算天涯海角我也跟着他去了;但若遇不到,这个决定还是作废好了。」陈青絮暗想道。

於是她在书局门口来回踱着步,低头沉思。过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有点傻,又想起璿玑昨天说的「如果有缘的话,即使相隔再远也会遇到;但缘尽的话,即使近在咫尺你也见不到他。」

「怎麽像个傻瓜一样相信这种话?」陈青絮无奈地自语道。此时她猛地一个转身,差点儿撞到身後人的胸前。

「矢野流云!」陈青絮惊喜地叫道。

但抬头看却看到另一张脸,一张有点凶狠的,冷酷的脸。

「柳世成?」陈青絮的惊喜失了大半,再向四处瞧了许久,匆忙来往的行人中没有熟悉的那副容颜。

她始终没有等到矢野流云。

「四小姐?你在这里做什麽?」柳世成奇怪地问道。远远地他便瞧见陈青絮在书局门口来回踱步,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什麽,随便走走。」陈青絮乾笑道:「你不会是来看书的吧?」

「不,我来买药。」柳世成说道。

「买药?到书局买药?」陈青絮问道。

「怎麽会。那边开了家药店,我是去那里买的。」柳世成一指路的对面。陈青絮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家小药铺。陈青絮嘿嘿笑了几声,心想今天这脑子故障了,连这种话也能说出来。

「你买药做什麽?伤势还没好?」陈青絮随口问道。

「哦,不是。手下的兄弟受了点伤,我正好出门,带点儿药回去。」柳世成轻描淡写地说道。

此时,正有一队巡捕房的员警自他们身边匆匆经过,平日里见这些人都带着几分散漫和不耐烦。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死伤几个百姓好像成了理所当然的事,若非惊天巨案才不会惊动这些人。陈青絮瞧着他们凝重的神色,不明所以。

「苏州城发生什麽大事了?突然多出这麽多巡逻的。」陈青絮奇道。

柳世成目送这一队员警经过,沉默不语。

陈青絮掏出西洋怀表看了看时辰,早过了矢野流云惯常出现的时刻,看来他不会来了。莫非当真无缘?

「你在等人?」柳世成问道。

「没有。我看时间不早了,正想回学校去。」陈青絮微笑道。

「我送你吧。看来苏州城最近不太安全。」柳世成说道。

「不必麻烦了。」陈青絮一指前方:「学校就在那里,你快回去吧,不要误了伤者换药。」

「哦,那好。」柳世成彷佛这才回过神儿来,看了看手中的药包。

「那我先回啦。」陈青絮冲柳世成挥了挥手,又看了书局最後一眼才垂头丧气地转身走开了。

柳世成站在原地,一直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一抹不可见的微笑掠过他的唇角。

陈青絮垂头丧气地进了教职工办公所,坐到书桌前发呆。当前是午饭刚过的时候,许多离家近的教师们都回了家,屋里只剩陈云英和另外一个年轻的男老师。

陈云英正在跟那个年轻老师校对新一期报纸的稿件,忙碌间瞥了眼陈青絮,发觉她正直勾勾地盯着书桌上一株剑兰发呆。

「青絮,你在想什麽?」陈云英笑着问道。说白了,陈青絮心思没有女孩该有的细腻,喜怒哀乐跟面谱一样,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异常鲜明。这一次,倒是安静沉默让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没什麽。」陈青絮无精打采地说道。

「对了,刚才曾伯来过,说是要我们下了课後直接去凤雏楼,爹要请上官老爷吃饭。」陈云英说道。

「什麽?上官老爷?」陈青絮一下跳了起来。

那位在场的男老师被她突然的动作唬得一怔,继而暗中笑了笑。陈云英说道:「怎麽,你认得他?」

「唉,就算我不认得他,也认得他的儿子上官瑞。」陈青絮头痛地说道:「想来今晚上官瑞也会在场。」

「哦,就是打伤二哥的上官瑞?」陈云英恍然大悟。

「没错。今晚可算是鸿门宴了。」陈青絮愁眉苦脸地说道。

那位男老师笑道:「如果用鸿门宴来比喻,那陈老爷才是设宴的那位,你担心什麽?」

「林先生,你不知这事情的来龙去脉。昨日我跟上官瑞起了冲突,给了他点教训。估计他早向他老爹告了状,我爹怕他日後为难我才请他们吃饭。」

「上官瑞,是不是小时候读私塾,跟我们同班一年的那个?」陈云英问道。

「就是他。从小仗势欺人,长大了更惹人厌。」陈青絮恨恨地道。

「果然是他。」陈云英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小时候不学无术总被夫子骂,而且欺负同窗。早些年听说他也去留了洋,却不知已经回苏州了。」

「算了,我怕他什麽。他伤了二哥我们还没找他算帐呢。」陈青絮冷哼道。

「得,到时候你可忍着点儿脾气。长辈在场,不要再给他难堪。」陈云英笑道。

「那是自然。」陈青絮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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