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青絮跟柳世成准备回苏州城的时候,陈老爷却在家中没有出门。因为今儿个一早,刚刚起身便见到自己一向不待见的二儿子进了门,将早市上听来的传闻添油加醋地说给自己听。陈老爷跟陈青絮脾气相似,也是火爆脾气。而随着年纪增长他的脾气也跟着臭了起来。一听陈青絮的丫鬟居然跑去买堕胎药,怒火便不由分说窜了上来。
当他急匆匆地冲向陈青絮的小院,却发现女儿一大早就没了踪影。女儿居然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更让他怒火中烧,暴跳如雷。
这厢璿玑也跟着心急如焚,提心吊胆地垂首跪在陈老爷身前。
「你是青絮的贴身丫鬟,居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陈老爷喝道。
「老爷,小姐今儿个起了个大早,早上明明还在的,不知什麽时候不见了。」璿玑战战兢兢地回道:「怕是太闷,出去散散心了吧。」
陈老爷冷哼道:「出去散心?我且问你,前几日你去买什麽堕胎药,是给谁的?」
璿玑骇了一跳,嘴上却只是说:「老爷,我没有买过那种东西。」
「你还不承认?」陈老爷冷冷说道:「是不是要我动家法!」
璿玑听罢顿时害怕起来。陈老爷所谓的家法,即自祖上传下来的一条长鞭。陈家是书香门第,本是名门望族。出过进士,也出过将军。这条长鞭,据说是明朝朱棣时期,朱棣赐给陈家先祖的东西,以彰其拥君之功。这条长鞭代代相传,被陈家祖辈奉为家法,专打不忠不孝的子孙和家人,即使在陈敬霖最落魄的时期,他也没有舍得把这条御赐金鞭典当出去。
下人们捧来长鞭。这是一条纯金手柄的软鞭,鞭长而柔韧,金色的手柄上绘有麒麟踏云图案。璿玑看着长鞭嘴唇轻轻发抖。陈老爷很少体罚下人,上次请家法的时候,是为二少爷跟有妇之夫不清不白,用这金鞭将二少爷打得皮开肉绽。这次,却是用到了自己身上。
璿玑咬紧牙关,闭上双眼,准备挨这家法惩治。反正只要死咬住「没有这回事」,就能保护琳琅和小姐。
陈老爷见璿玑居然不辩解求饶,心里也犹豫了起来。刚才说请家法的时候,也只是为了唬唬她。毕竟璿玑一个小姑娘家,挨不住几下鞭打。但这璿玑居然是这等倔脾气,这让陈老爷有些为难。思量一会儿,陈老爷决定还是等陈青絮回来,问个明白後再责罚这两个丫头。但正当此时,门外却突然传来女孩的哭声。哭声中伴着断断续续的求饶:「二少爷,我不去见老爷!求求你饶了奴婢!」
璿玑一听这声音,心里顿时像被浇筑了滚烫的铁水,先是空落落地一疼,之後便是紧张和恐惧。
紧接着,陈培清拽着丫鬟月儿进了门。
月儿哭得凶,眼泪糊了满脸。陈老爷皱紧眉头,看着陈培清将月儿拖进来,不由喝道:「你这是在做什麽?」
「爹,您问问她。璿玑当真是买过堕胎药的。这个丫头知道,听说就是她帮着熬的。您问问看,这药是买给谁的?哼,既然璿玑不敢说,想必是……」陈培清冷笑道。
陈老爷冷着一张脸走到月儿面前,喝道:「月儿,你向来不会撒谎。告诉我,是不是有这麽一回事?」
月儿看着陈老爷阴沉的脸色,又去瞄了眼璿玑,璿玑死命地使眼色。月儿於是低声回道:「老……老爷,没有……这回事。」
「哼,我一看就知道你在撒谎!」陈老爷从下人手中夺过金鞭,高高举起,问月儿道:「我再问你,到底有没有?」
璿玑忙扑上去抱住陈老爷的胳膊,求饶道:「老爷,您是最体恤下人的。月儿年纪小不懂事,您可千万别对她用家法!」
陈老爷瞪了璿玑一眼,喝道:「那就告诉我实话!」
「老爷,我说的都是实话。」璿玑哭道。
此时,闻讯赶来的陈夫人匆匆奔到陈老爷面前,拉住他,急道:「你这是要做什麽?事情还没问明白就要用家法!什麽事等青儿回来再说。」
陈培清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抱怨道:「娘,你总是护着四妹,她才敢这麽胡闹。这下闯了这麽大的祸,您还护着她!」
陈夫人瞪了他一眼,呵斥道:「那到底是你妹妹,你怎麽好这麽毁她名声?青儿不是那种乱来的人,给我站到一边去。」
陈培清不情愿地闭上了嘴。陈老爷怒道:「好,都不说是不是?那就都给我在这里跪着,等那丫头回来,我一并收拾你们!」
说着,陈老爷扔下金鞭,拂袖而去。
璿玑和月儿不敢多话,乖乖地跪在地上。陈培清冷哼一声,瞧了瞧母亲冰冷的脸色,也悻悻地走掉了。其他下人见状纷纷散开,各忙各的事情去。瞬息间,陈青絮屋里只剩下璿玑、月儿和陈夫人。
经过这一闹腾,正午也过了。一家上下因了陈青絮一个人全都没有吃午饭。而璿玑更惨。一大早便起身去做家事,到了吃早饭的时辰又被陈老爷喊来问话,没来得及吃东西。这下跪在地上又惊又怕的,顿觉头有点眩晕。
陈夫人坐到她们面前的藤椅上,轻叹了口气,问道:「我了解青儿。她不会做出苟且之事。现在没有外人,你们可以告诉我实话了吧?」
璿玑不敢抬头,心底暗自盘算。陈夫人为人宽容豁达,宅心仁厚,不会对此事紧追不放。但是就此说了实话,万一琳琅被赶出陈园,她一个人可如何过活?
璿玑叫苦不迭,在心中暗自求佛,盼陈青絮快点儿回来。
「你们不说也罢。不说的话就都离开陈园吧。我不喜欢说谎的人。」陈夫人淡淡地说道。
月儿禁不住哭道:「夫人,您不要赶我们走。这不关小姐的事,这药,是琳琅要的!」
「琳琅?」陈夫人一惊。琳琅是她调教出来的丫鬟,聪明能干,性子刚烈,不像是会跟人厮混的人。因为她正直单纯,陈夫人才把琳琅派给陈云英,陈云英跟琳琅性子最合。但现在,闹出这般丑事的居然是琳琅,这令陈夫人不由大惊。
「你这话当真?」陈夫人追问道。
「是真的。」月儿怯怯地回答。
陈夫人沉默下来,反而不知该如何处理此事。不多会儿,服侍陈夫人的丫鬟芸心匆匆走了进来,见这态势微微一怔,瞧了瞧璿玑和月儿的神色,才走到陈夫人面前,说道:「夫人,四小姐回来了。」
陈夫人一听猛地站起身,吩咐道:「把她带到这里来。」
「夫人,」芸心说道:「我来正是为这事。刚才我路过前院,见四小姐跟一个男人回来,正被二少爷拦住了呢。我怕少爷为了护着小姐跟那陌生男人起冲突,才匆匆跑过来找您。您快过去看看吧。」
「少爷怎麽会护着小姐。」跪在地上的月儿嘀咕道。
但璿玑听了芸心说的这番话,却不由暗叹芸心的伶牙俐齿考虑周全。陈培清当然不会护着陈青絮,只会找她的麻烦而已。芸心这般说,一方面不想让陈夫人生气难堪,另一方面也提醒了陈夫人,二少爷跟四小姐狭路相逢又有个陌生男人在场,陈夫人不去的话,惊动了陈老爷,场面可就不好收拾了。
「陌生男人,可是来过寿筵的矢野流云?」陈夫人问道。
「不是。那人我从未见过,像是个军人。」芸心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