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冬天,经过了春天,浓厚的夏天气息淹没了幻想乡的阎罗殿,被过大衣服遮住脖子与手背的阎罗王四季映姬浑身是汗地摊在木制办公桌上,暖呼呼的汗水差一点点就可以在桌子的凹陷处聚成小湖,映姬从短裤里露出来的一双小脚也软啪啪地挂在构不到地版的椅子上晃荡。
「小町……」
幻想乡的冥河领航员把镰刀跟长篙丢在一旁,坐在冰凉的石阶上拿着非常淑女风格的团扇猛扇风。小野塚小町虽然也热的全身冒汗,但是她却穿着短袖的低胸装,冬天的大蓬蓬裙缩小到膝盖以上的范围,就连贴身的缠胸布也采用了相当吸汗的棉质布料。部下穿清凉,上司热到爆,看在映姬的眼里已经不是「不公平」或「下犯上」可以形容的恶行了,这是单方面的凌虐!是无人性的暴行!是不可允许的残忍!
「好热喔……」
「是啊,四季大人。」
「什麽『是啊』,快帮我想办法啦。」
「什麽办法?」
「不会这麽热的办法……」
小町想了一下,映姬立刻不耐烦地说:「这有什麽好想的啊?快点帮我拿盆凉水或冰块过来啊,不然把你手上的扇子对着我扇也可以啊。」
「最近存粮也吃的差不多了……」
「你干什麽!我可是阎罗王喔!」
小町嘀咕着将映姬从办公桌上拎起,扛在肩上走了出去。映姬虽然挥手挥脚试图抵抗,但是正濒临中暑边缘的映姬早就已经没有力气去对付小町了。
【那阵……小小的夏日凉气】
小町小小的船上堆满了各种食材,船尾还拖了一艘全部堆放着粮食的小型货船,全身上下湿淋淋的映姬拿着一个小小的紫色风铃,十分不高兴地坐在船头,小町在岸边风车呼噜呼噜的慵懒声音里撑着长篙前进。
「你这家伙,居然把我丢进水里拖着走。」
「明明是四季大人不乖乖坐在船上才会翻船的。」
「那为什麽一样翻船你不但没事还可以站在船底继续前进啊!」
「因为我是冥河领航员啊,因为翻船这种理由摔到河里去的领航员跟死了没有两样呢。」
「那我後来拼命的拍你的脚你为什麽装作不知道?你今天可是光脚喔!」
「因为大船要入港了吗。」
「什麽大船,明明是小船。」
「对四季大人来说已经很大了,躺下来伸直手脚还碰不到船头船尾呢。」
「你这家伙!」
唧铃叩铃。紫色的风铃在映姬的大声嚷嚷里静静地摇摆出微弱又清脆的声音,小町一把按住额前的浏海:「有风啊。」
「哪有……」映姬话还没说完,岸边的风车突然跟着一阵强劲的凉风一起加紧了回转的脚步,呼噜呼噜地追着风的方向狂奔。完全没有防备的映姬,帽子被风吹进河里,短裤也被突来的风灌的饱涨蓬满微凉的气息。
「……」
「看,有风吧。」小町的长篙回转半圈将映姬的帽子从河里勾回船上,直接盖上映姬的头,帽子里清凉的冥河河水毫不顾忌地洒了映姬满脸。
「你要我怎麽教训你?」
「小心,会翻船喔。」小町有意无意地让船身左右摇晃。
「快住手!小町大笨蛋!」映姬拼命伸长双手把船身抓的死紧,不过就跟小町说的一样,这艘船对映姬来说的确是满大的,映姬拼上全身的柔软度也只能勉强勾着船边的内部补强木板而已。
摇晃的小船在冥河的波浪里回复稳定,掉进河里的帽子挂在一边晾乾,全身上下都彻底湿透的映姬呆呆地看着前方逐渐被船头破开的河水,听着风铃时有时无的声音:「好热喔。」
「因为现在是夏天啊。」
「好热喔。」
「已经在水上面了啊。」
「好热喔,好闷喔,快点下个雨或刮个台风什麽的啦。」
「那可不行喔。」
「小气鬼,别人家的冥河都会偶尔下个雨,为什麽只有我们家这里不会?」
「因为下雨後的打扫很麻烦啊。」
「啊?」
「下雨会把我好不容易布置好的风景弄乱,重新弄一次很累的。」小町指着前面薄薄的雾气:「像那些雾,我好不容易才从师傅留下来的部分里做出我要的透明感,如果一下雨那些就会全部跟着雨水一起融化掉了。」
「你这个懒鬼,快点下雨!」
「我又不是海龙王。」
「少来这套,你明明有办法安排下雨的!」
「可是我又不像那些靠安排下雨做休假的领航员那麽懒惰。」小町挺起傲人的胸膛:「幻想乡的冥河天天大晴天,证明我是个非常认真又努力的领航员啊。」
「鬼扯也要有个限度啊……小町……」
唧铃叩铃——映姬手里的风铃又响起轻巧的足迹,随後一阵凉风紧追而至。
映姬突然间感觉到了些什麽、想到了些什麽,看着风铃抓着头努力地思索。
「小町,是因为有风,风铃才会动的吧?」
「是啊。」
「那为什麽风铃先动,风才会吹过来呢?」
「本来就是这样不是吗?」
「不对吧,应该是风先到,风铃才会动啊,不然为什麽风铃会动?」
「呼呼呼,其实风没有吹,风铃也没有动,是您的心在动啊。」
「少在这时候给我装高明,佛教那一套我也是念过的喔,我在学校可是天才喔!」
「那请天才四季大人告诉我风铃该怎麽动才对吧。」
「听好了,风铃只是个东西,没有风的话是不会动的,所以因该是风先到风铃才会动,懂吗?」
「可是刚刚四季大人不是说『风铃先动风才到』的吗?」
「啊……」
「呼呼,叫声『小町姐姐——』来听听我就告诉你为什麽喔。」
咻!映姬把手里刻着「炸虾饭超好吃」的令牌往小町丢了过去,小町把头微微一偏就闪开这个攻击,落空的令牌旋转着落进河里,随着河面载浮载沉的彼岸花流一起飘往船头的反方向。
小町拨了拨左边的马尾:「四季大人觉得风车怎麽样呢?」
「笨笨的,风不来就完全不会动,而且风不够大也不会动,真是笨死了。」
「因为风车都是後知後觉的。」小町从胸口的暗袋里掏出一个更小的淡红风铃:「风铃就不一样了,不管多微小的动静都能察觉并告知,所以风铃才会永远都在风到之前摇摆。」
「可是还是要有风,风铃才会动啊。」
「我觉得是先有风铃,风才会来呢。」
「啊?」
「风其实是很寂寞的,因为永远走得太快、太远,所以大家都不容易注意到、发现到她。」小町对着淡红风铃吹了一口气,唧铃叩铃,清脆的声音响起,映姬手上的紫色风铃也跟着晃动出灵动的声音,接着,平静的河面起了风。
「可是风铃不一样,不管多微小的动静都可以察觉,对於风的一动一静都看在眼里并回应,所以太过寂寞、寂寞到极限的风自然就往风铃的声音靠近了。就像四季大人一样,如果说教没人听的话,您大概也不想说话吧。」
「胡说,我才不是说教,我是指导那些人往更善良的方向前进喔!是善行喔!」
「可是如果没人听的话,四季大人就不想说话了吧。」
「嗯……也是啦。」
「所以啦,没有风铃的话,风就不会靠过来了。」小町单手推篙,轻轻摇着手里的淡红风铃:「而且,就是因为风铃的告知,大家才会察觉到原来风还是存在的,只是自己一直没有注意到罢了。」
「那种没被提醒就不会注意的错只有笨蛋才会犯,我这种天才可不会有那麽基本的错误。」
「那刚刚一直跟我喊着好热好热的是谁啊?」
「不知道。」
「四季大人。」
「做什麽啦!」
「回去以後,我帮你房间装个风铃怎麽样啊?」
「我们今天不是只买了一个,还有你偷买的那个。」
「其实我还多买了一个喔。」
「……」
「四季大人?」
「好吧。」
唧铃叩铃。
风铃的声音轻巧地踩着碎步离去,冥河的风从遥远的地方带来遥远的凉意。
【於是,在那之後】
「小町!」
映姬脸红脖子粗地撞开房门,拿着「下地狱去吧!」的令牌闯进小町的房间。
「唉呀?四季大人怎麽了?新装的风铃不满意?」小町看看脱的只剩下缠胸布跟兜裆布的自己:「还是说小映姬终於长大到这个年纪了?」
「你这家伙!你给我装的那是什麽风铃啊!」
「很普通的风铃啊,还附赠新床呢。」
「那根本是哄小孩的玩具跟婴儿床!你以为我是笨蛋吗?」
「可是很可爱啊,跟四季大人的形象满符合的不是吗?而且风铃大一点比较容易招风喔。」
「我要制裁你!你这个可恶的笨蛋!」
映姬挥着令牌往小町发动突击,小町靠着手长脚长的优势轻轻松松就把映姬挡在外面攻不进去。
「别这麽急吗,只要说一声,姐姐我就会让你体验到高兴为止喔。」
「不要把话题带到奇怪的地方去!可恶!」
「呀——四季大人请不要那麽激烈,我会受不了的。」
「不要故意装出那种奇怪的声音!」
挂在阎罗殿上的紫色风铃在空荡荡的大殿里轻轻摇摆,凉爽的夏日清风随着风铃的声音回旋来去,今天的阎罗殿依然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