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火焰般的光华,小町从师傅那里学到的有形技术中最显眼的一项,也是她正式获得冥河领航员资格的象徵,在永远保持着一股独特清凉风味的冥河河面上每日每夜不停地绽放、凋谢、流转。
小町的领航员师傅曾经是冥河上最着名的领航员,快速、安全、准确、高效率,直到怒踢客人入水为止都是当时的第一领航员,是优秀死神的代名词,小町师傅使用的火红彼岸花也成为众家领航员争相仿效的对象。
当然,流行这种东西一阵一阵的来,一阵一阵的走,当小町师傅从第一名的宝座跳下来以後,彼岸花的流行也跟着消退,有时候是百合花,有时候是菊花,总之冥河跟外面一样也有自己的流行风潮。
小町成为领航员的时候还被同期的取笑为老古版、跟不上流行的笨蛋。直到後来有一天,小町亲手开创了彼岸花最速传说,那些同期的笨蛋才知道随波逐流的自己有多愚蠢,不过那已经完全不干小町的事情了。
【那场……有着自我风格的比赛……】
「唷,小町,来拿船啊?」
「怎麽样?修好了吗?」
「完全修好了,彻底修好了,好的跟被烧掉之前一样好。」
「你其实是拿二手旧船来敷衍我吧。」小町把肩头的长镰刀甩上修船大姊的脖子,凶恶的眼神挂在开心的脸庞上。
「开玩笑的啦。」
「对於船跟码头跟睡觉的事情我可是很认真的喔。」
修船大姊掀开盖住小船的白布,小町那毫无雕饰的纯朴小木船好端端地放在修船舖子的空地上:「跟你要求的一样,坚固耐用又轻便,船身也调整成最好睡的弧度。」
「这里是一千万文。」
「你虽然个人经营,出手倒比那些大公司还爽快,又不杀价又不会用什麽支票飞钱的东西来推托。」
「我怎麽知道那些大公司会把收到的船资花到哪里去了呢?」小町耸耸肩膀:「对了,为什麽我们到现在还在用『文』这种单位啊?」
「什麽?有什麽不对吗?」
「你看,现在冥河有领航员,甚至有领航员公司跟工会,为什麽我们还在用『文』这种单位?不是应该换成『点』或『元』或『GIL』或『ZUN』之类、听起来比较有冥河风格的单位吗?」
「这种事情就算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只会修船耶。」
「果然还是应该去问阎罗王之类的吗……」
「不,我想就算是阎罗王也不会知道这种问题。」修船大姊把小町的船推进河里,小船的状况非常良好,没有任何进水或倾斜的问题:「好啦,这孩子就交给你了,记得每天都要做保养喔。」
「没问题,我每天都会确实午睡的。」
「小町。」
「怎麽?」
「你最近……压力很大吗?」
「没办法,太久没碰船了,手有点痒痒的。」
「没碰船?你来我这里拿船以前都没有备用的船吗?」
「当然没有啊,我可是从幻想乡来的耶。」
「你到底怎麽来这里的?」
小町从裙底拿出一块跟人同高的大木板。
「小町。」
「怎麽?」
「你成长的太快了,我跟不上你了。」
「只要多睡觉,你也办得到喔。」小町跳上船,接过修船大姊递过来的长篙:「所谓爱睡觉的孩子长的快嘛。」
「你小心不要长过头了你。」
长篙轻送,朵朵彼岸花在小船滑出的水波里绽放,小町露出满足的恍惚表情,缓缓地在冥河里前进。
「啊,小町!」修船大姊用力地对小町挥手:「回去的时候小心喔,听说以前那个『急流的绣球花』又开始活动了。」
「急流的绣球花」,在冥河领航员的历史中赫赫有名的一页。起初只是几个喜欢高速行船的领航员聚集而成的小团体,团体的成员清一色以绣球花为水波标记,每个行船速度都超过三百桨——一桨是指一个领航员以每分钟一次划桨的频率前进的速度,像小町这种使用长篙的领航员可以说是上个时代残余的活化石了——曾经一度引起领航界的高速风潮,也带出冥河行船安全与河底的海龙大姐姐集团对於安静优雅生活环境的要求抗议。
该团体本来只是追求单一领航员的最大行船速度而成立,最後却变质为追求在特定行船区段的尬船竞赛中比对手更快的飙船集团。急流的绣球花发展出了许多实用又快速的现代领航技术与知识,也发现了许多冥河的捷径与暗流,但终於在後期成员没完没了的尬船挑衅中没落。
据说导致该团体消失瓦解的关键是末代团长与一位无名领航员在冥河中间七十二漩流区段的一场意气之争,无名的领航员在等同於下坡路段的七十二漩流区将绣球花团长远远甩在後面,之後「急流的绣球花」飙船团就走入下坡,终於解散。
「安啦安啦,我这种慢吞吞的船谁会来挑衅我啊?」小町懒散地挥手回应。
「难说喔,橙领航公司的新人昨天晚上才遭到袭击呢,说是载客途中突然被逼着尬船挑衅,结果船在靠码头不远的地方翻了过去。不但全身弄得湿答答的还挨了一顿骂。」
「感觉比以前的还过份耶。」
「对啊,以前的绣球花团至少还会分辨有技术或没技术的领航员,也会挑没有载客的时候挑衅。这阵子出现的家伙根本是见人就尬,一点飙船族的基本节操都没有,绣球花团过去的名号都要被那家伙搞烂了。」
「你去制裁她不就好了?」为了继续说话,小町翻动长篙,小船在河面上滴溜溜地打了个旋子,彼岸花瓣跟着回转出一个幽然的花圈:「我听师傅说你以前很厉害不是吗?」
「年纪大了,火性退了,没办法跟你们这些年轻人拼了。」修船大姊挥挥手:「而且我一看就知道,你这家伙比我或你师傅更厉害,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嘿嘿,我只是爱睡觉啦。」
~~~~~~
小町伸着大大的懒腰,悠悠哉哉地在河面上前进。
「师傅指定的店老是在那种偏远地方……」打着大大的呵欠,寻找着来时做好的河面指标,修船店这种一年来不了半次的地方,小町根本记不住来回的路线怎麽走,去的时候只能看着师傅手写的简陋地图,回的时候只能跟着自己来时在河面上留下的彼岸花朵前进。
不过,如果是银行或玩具店或寝具店的路线,小町可是闭着眼睛都能走,甚至连梦游都不会转错方向。
叩。
小町恍恍惚惚地推着小船前进,完全没有听见船尾的奇怪声音。
叩。叩。叩。
小町依然在恍惚中前进,当初之所以选择成为冥河领航员的原因之一就是在冥河的船上实在很好睡,没什麽大风大浪,暗流或漩涡什麽的也都被河底的海龙大姊整顿到远离主要航道的地方去了。在冥河上就算没有船桨也不会发生船难,配合悠悠哉哉的水面起伏,简直是贪睡者的天堂。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船尾的声音发疯似地响起,小町睡眼朦胧地转头看着後面那在装饰上花了许多功夫的怪船。
船的样式是现正流行的威尼斯凤尾船造型,不过做了许多增加船速与噱头的怪异改造,比方说在船头的底部做了个大大的圆形船首,在船侧跟船尾加装一堆不知所谓的锐利翼状物;整艘船的颜色以黑色为主,沿着设计粗糙的轮廓画出火焰般的外型,一直碰撞着小町船尾的船头处贴了一张绣球花的图案,站在船上划桨的家伙把自己裹在黑色大衣里,胸口插了一朵绣球花。
「神经病吗?」小町随便指了个方向:「啊,我也不知道精神病院在哪里耶。」
叩。後面那怪船用圆滚滚的船首擦撞着小町的船尾,碾碎了在船尾水波中绽放的彼岸花。
「所以说我不知道精神病院在哪里吗,你就自己随便找个地方跳下去吧。」
叩。怪船用力地撞上小町的船尾,顶着小町的全新古式小木船开始加速。
小町收起长篙,对後头的怪船说:「送我一程是很感谢啦,不过我要在刚刚那里转弯耶。」
怪船的领航员没说话,更进一步加速把小町推离原本的航道。
「唉呀唉呀……尬船挑衅吗?」小町顺顺额前的浏海,转转脖子、动动筋骨:「四百桨,很快啊,不过载客人的时候根本用不到,而且这种速度很不好睡。」
「懂了吗?」小町回头对黑大衣怪人嫣然一笑,手里的长篙已经插入河底,带动船身瞬间扭转两百七十度,轻巧地从怪船的强迫推进轨道中离开。
「慢走喔。」小町挥手对怪船道别,将船头修正回原本的航线上。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小町刚拉回航线没多久,以四百桨速度前进的怪船再次冲了过来,对准小町的船腹,一副想把小町撞翻过去的气势。
「唉呀唉呀……挑衅不是这样的啦。」小町再次一个流利的转身将船带离怪船的冲撞路线:「要跟人尬船也先了解一下规矩吗,不能故意把人家的船撞翻啊。」
怪船的绣球花尾流画出大大的弧度转回小町身边,把圆滚滚的船首卡进小町的船腹,像鲨鱼咬住猎物一样横着把小町的船从航线上推离。
「讲不听的家伙。」小町抽回长篙,凶恶的光芒从眼里一闪而逝,转身反手把长篙捅进怪船的船底。接着放任怪船把小船衔着,到什麽地方去都没关系。
「咦?」黑衣怪人察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被小町一篙捅破的船底已经注满了冥河冰凉的水,就算用抽水帮浦也来不及挽救沈船的命运。小町轻轻把自己的船从怪船沈没一半的船首前顶开,对着黑衣怪人挥手:「掰掰。」
黑衣怪人反射性地跟着小町挥手道别,看来本性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小町完全没有伸出援手,站在小船上眼睁睁地看着这可能是有礼貌的好孩子连人带船沉进河里,然後被河水冲走。
「唉呀,这样好像我才是坏人耶?」
小町简单地考虑了一下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的问题,懒洋洋地转回原本的路线往幻想乡的方向前进。
~~~~~~
【於是,在沉船之後】
修船大姊看着放在柜台上的一张照片,那是很久以前的天狗记者拍下的、修船大姊跟小町师傅在七十二漩流区段的最後一个漩涡分出胜负的瞬间。小町师傅的长篙贯穿了修船大姊最自豪的十层船版,让她连人带船沉进当时只有四度的冥河里还得了感冒。
「你有个很棒的徒弟。」修船大姊将工具插回腰带里:「不过我的徒弟也不会输给你,当初被你捅穿的船底,我可是好好补强过那个技术,传授给我的徒弟了。如果你的徒弟翻船了可别怨我啊,上一代的恩怨交给下一代解决,这是必然的吗。」
「师……师傅……」看起来人畜无害、有着小动物般表情的少女,裹着黑色的大衣,湿淋淋地靠在修船店的门口发抖,虽然时节往夏天前进,但现在依然是变化无常的春天,冥河的水是冰冷的四度左右,要到夏天才会上升为稳定的十七度。
「……」修船大姊面无表情地看着黑衣少女。
「那个姐姐把船底弄破了……」
「七十层的强化船底都给她弄破……小町那家伙是怪物吗?」
上一代的恩怨,距离解决还有很远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