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客人向冥河领航公会抱怨过,为什麽过河时间将近一年,却一点季节变化都没有?当时负责那位客人的领航员不好意思直说「冥河的宽度会随客人的生前行为变化」,不过,就算说了大概也会继续被那位客人抱怨吧,搞不好还顺便抱怨我们领航员都答非所问。那位客人是冥河领航史上最大的痛苦,从上船前就开始抱怨船破码头旧收费又太高,嫌风景吓人却又把河底的海龙大姊当成海龙王老头子猛拜,在船上抱怨没有伙食没有音乐,在河面抱怨冥河河水不够清还偷放屁,好不容易将那过重太多的客人送到彼岸後居然当领航员看不见在码头上对着冥河小便。
这实在太侮辱人了,每个冥河领航员都受过专业的视力训练,就算是每秒变化三百次的弹幕游戏也看的一清二楚,何况是个过重的痴肥亡灵在河边撒尿?
冥河或地狱也有是四季的,不是阎罗王阶层那个叫四季映姬的新人,是跟外面世界一样真正的四季变化,不过这一带的季节感通常只表现在水里。
春天,是河底的海龙大姊们食慾普通旺盛的繁殖期。
夏天,是河底的海龙大姊们食慾特别旺盛的减肥期。
秋天,是河底的海龙大姊们食慾超级旺盛的保养期。
冬天,是河底的海龙大姊们食慾极度旺盛的冬眠期。
为了配合一般人概念的地狱感,河岸上通常只有走冰冷风格的植物,河水也普遍维持在四度。据说本来冥河跟地狱都是好山好水的好地方,不过为了配合客人的程度,做出这点程度的牺牲也没什麽啦,毕竟阎罗王也好领航员也好都是服务业嘛,就算遇到不良恶客也只能乖乖的挂着职业笑容服务下去,越是大型的领航公司越不敢怠慢了客人。
反过来说,小型的领航公司也比较没有这种顾忌。
个人开业型态的领航员,通常不将不能当饭吃的顾忌当成一回事。
因为种种领航业界的潜在需求,虽然目前的记录上只剩下一位以个人型态开业的冥河领航员,却没有任何一家领航公司敢去合并那个地区。
所谓偏远有偏远的好处啊。
至於那位跟工会抱怨冥河没有四季变化的客人,最後被该区的阎罗王抓出生前与死後每一分每一秒的小细节,连在记者会上说谎过多的口水淹死两只蚂蚁、毒死三千万细菌都抓出来训,训了整整三十年的话才把那位痴肥客人打入拔舌地狱,不过那位英勇的阎罗王也因为训话过度声带受损而提早退休。
至於将那位客人送到彼岸的领航员,接受了领航工会的表扬与最伟大终生成就奖章,却在三天後将另一位不良恶客一脚踹进水里遭到原公司开除,据说後来她另外找了一个偏僻的小地方以个人方式继续开业。
【那位……任性过头的客人……】
那天的冥河河岸异常安静,安静到会连人都可以直觉联想暴风雨前的宁静。小町坐在小船里用懒惰的镰刀在水面画着懒惰的圈,一大一小两对兔耳朵,一前一後摇摇晃晃拉拉扯扯地往小町的码头靠近。
「不要!我不要过去!放开我啦!」
「可是师傅说收惊最好的方法就是回到吃惊的地方去收啊。」
「不要!那种迷信我才不相信!我没有看到死神也没有看到阎罗王啦!放开我啦铃仙!」
「Tewi,平常我都随便你,这次可不行喔。」
「月球兔仗着力气大欺负地球兔啦!」
「平常欺负人的都是你吧。」
「所以说铃仙承认你正在欺负我了!」
「咦?」
小町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了看,努力想着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那两只人形的妖怪兔子?
「啊,看到了看到了,大开花时遇到的死神小姐。」
「快点放开我啦铃仙!」
「啊,你们是那个……我记得是……」小町指着苦笑着拉住穿着澎松衣物兔耳少女的西装兔耳少女:「兔肉火锅专卖店的宣传人员?」
「不,我是上次来打扰过的铃仙,这是上次来被吓到的Tewi,还有我反对食用兔肉这种野蛮的行为。」
「可是很好吃耶,而且吃了以後有种很舒服的懒洋洋感觉,好像会上瘾。」
「我会带兔角同盟来这里抗议喔。」
「那是什麽?」
「全部都由兔子组成的幻想乡兔权争取团体,上次才去博丽神社抗议过兔肉火锅的野蛮风俗,你没看报纸吗?」
「家里好像有订啦,不过我很忙没时间看喔。」
「反正,哪里有吃兔肉或虐待兔子的野蛮行为,兔角同盟就会在哪里出现!兔角同盟是幻想乡所有兔子的朋友!伙伴!自由的命运!正义的救星!」
「残破不堪的自由跟专门自爆的正义吗?」
「什麽?」
「你说的虐待兔子,包括你抓着那只小兔子的方式吗?」小町指指铃仙紧抓着Tewi兔耳朵不放的左手,铃仙看看Tewi眼泪半垂的表情,看看自己的左手,非常坚定的回答:「不,这是为了Tewi好。」
「可是她看起来很痛耶。」
「师傅告诉过我良药苦口的道理。」
「那,己所不欲呢?」
「什麽?」
「你带她来要做什麽啊?我很忙喔。」
「之前大开花的时候我家Tewi偷跑到这里,结果被死神小姐你跟对面的阎罗王吓到了,回去发烧好几天,到现在都没好。」
「那应该去找医生啊,我这里只收死人耶。」小町无奈地抓抓鬓角。
「咦?」
「怎麽?有疑问吗?」
「我以为死人都是白玉楼那边在收的。」
「嗯……你也没说错啦,虽然白玉楼那边抢了我将近八成的生意,不过我满感激她们的。」
「你真的是死神吗……」
「我是冥河领航员喔。」
看准铃仙松懈的空隙,Tewi一个小跳步兔脱铃仙的掌握,却马上被手脚都比自己长的铃仙抓了回来。
「铃仙放开啦!我要回家!好可怕!死神啦!坏小孩会被抓走啦!」
「这孩子是怎麽回事?」小町凑近Tewi的脸,边逗弄Tewi的耳朵边闪躲Tewi挥手挥脚挥耳朵。
「被你跟你的上司吓到了,我带她来这里收惊。」
「我看起来好像吓得更厉害了耶。」
「可是死神小姐没有想像中可怕呢,Tewi?」
「不要!不要!我不是坏小孩!不要割我舌头!」
「唉呀唉呀,兔子小妹妹好像对地狱有误解呢,欧洲一带的地狱才有割舌头这麽和善的设备喔,亚洲地区普遍采用比较痛的拔舌头系统。」小町刻意压低了面孔与声音,慢条斯理地晃着手里懒洋洋的镰刀说:「小孩的舌头因为充满弹性,得挣扎个四小时才拔得出来喔——」
「噫噫噫噫噫噫!」
啪,Tewi的两眼刹地上吊,小脑袋软绵绵地撞上铃仙的胸口,毛茸茸的耳朵把小町搔了个喷嚏。
「呀!Tewi!」
「这样就昏倒啦?我本来还想拿这个出来玩呢。」小町在胸口的暗袋里摸索着某种感觉湿淋淋、会咕啾咕啾响的东西。
「居然这样吓小孩,你不是人!是恶魔!」
「我是死神喔。」
「你刚刚明明说自己是冥河领航员。」
「那种小地方不要太在意啦,这孩子可以借我玩七天吗?」
「不行!」
「别那麽小气嘛,我家的四季大人最近有点玩腻了,换个口味说不定不错。」
「不要碰Tewi!你这个恶魔!」
「我不是恶魔,所以你也别这麽任性嘛。」
「不行!Tewi由我来保护!」
安静的水声在铃仙与小町的Tewi拉扯战中靠近,一位穿着两截式洋装领航员拿船桨敲敲小町的码头才获得注意。
「有事吗?。」
铃仙抓住空档,抱住Tewi几个小跳兔脱而去。
「啊,玩具逃走了。」
「我带了生意来补偿你喔。」穿洋装的领航员指着自己船上的那个庞大到几近痴肥的亡灵,小町仔细看看亡灵的模样,看看这个领航员额头的汗水,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船费收了吗?」
「还没……」
「想必对服务很不满意对吧。」
「我没见过你,你从谁那里听说的?」
「西表岛那边的前辈告诉我的,请问可以麻烦你吗?小野塚前辈?」
「嗯,放在那里就好。」小町从暗袋掏出纸片跟笔,飞快的撇了几下後交给这个会称呼自己前辈的领航员。
「这是我的地址,下工後记得过来,我教你有经验前辈接待客人的方法。」小町悄悄地将嘴唇贴近洋装领航员的耳际,近到一呼一吸都清晰无比:「我很喜欢可爱的新人後辈喔。」
「啊,那,我先走了。」
洋装领航员僵硬地将客人送下船离开後,小町伸个懒腰,扛起镰刀,对痴肥的亡灵大喇喇地伸手讨船资。
「……」
「放心啦客人,我这家幻想乡冥河通运绝对包君满意,不信的话可以到对岸去查查看,幻想乡冥河通运可是半点恶评都没有喔,所以放心的给钱吧。」
「……」
「好吧,如果客人坚持一半的话就是一半了。」小町笑着一刀划开痴肥亡灵的腹部,两包感觉装了些金块之类物品的钱袋铿啷啷滚到地上,小町拿起一包收入怀里,将另一包丢上船头。
「……!」
「反正客人现在也没肚子装东西了嘛,先放船头也没关系啊。」
「……」
「好吧,如果客人坚持的话。」小町从怀里拿出针线,随便地把那包刻意被加重的钱袋缝回亡灵的肚子里。
「外观上没什麽差啦,反正客人都死了,这没什麽对吧。」
「……」
「好啦,真要退费或抱怨的话,领航工会在对岸,我送客人过去吧?」
「……!」
「是是是,真是辛苦客人您劳驾跑这麽远来找罪受。」
小町一脚把痴肥亡灵头下脚上踢上船,旋过长篙,毫不犹豫地往冥河的彼岸前进。彼岸花一如往常地随着船尾绽放,客人的抱怨话语也跟着不停爆发。小町的船行的很快,快到不像是个慵懒的领航员该有的速度,像是急着把一整年的船行浓缩在三十分钟里那麽快。
「客人,您知道这是哪里吗?」
「……」
「对,这里是冥河,是生命结束後灵魂必经的地方,像我这样的船夫通称冥河领航员。」
「……」
「在冥河领航员中,有个广为人知的故事,客人有兴趣吗?」
「……」
「别这麽冷淡吗,船已经走了一半多,这说不定是客人最後一个听到的好玩故事喔。」
「……」
「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个不良恶客搭上冥河最伟大领航员的船,一路上抱怨东抱怨西抱怨个不停。」
「……」
「是啊,跟客人您的修养完全不能比呢。不过那伟大领航员不但没有丢下那不良恶客,还很尽责的将客人平安送达彼岸。」
「……」
「没错,真的是很伟大,不过那伟大的领航员最後却被开除了。」
「……」
「报给上级帮忙关说升官?我们这里好像没有那种体制耶。」
「……」
「那位伟大领航员不过是把下一个不良恶客载到冥河中央踢下去罢了。」
「……」
「是啊,我也觉得师傅真是干的好。」
「……?」
「嗯,那位伟大领航员被开除後,跑到当时没人想去的业绩荒凉区的最荒凉区以个人身份继续冥河领航员的工作,一手创立了幻想乡冥河通航公司,用此岸最流行的缩写简称是G.M.C。」
「……?」
「冥河领航员呢,在通过学校的基础训练後,得各自找一家公司的职业领航员当自己的师傅,通常也会成为那家公司的新血。」小町将长篙拄进河底,小船的速度缓缓地慢下、停在此岸与彼岸的中心:「虽然是因为睡过头没的挑,不过我可是那位最伟大领航员的头号弟子喔。」
小町笑着,笑着。
小町旋腰,细白的小腿从修改式和服的蓬蓬裙下飞出,直接落在痴肥亡灵的头上,痴肥亡灵连吭声都来不及就安静地滚进冥河里去了。
小町从怀里掏出先前收的船资,打开一看,钱袋里没有半块金砖,甚至连硬币也没有,只有几块坚硬到敲死人都没问题的备长炭。
「客人,我忘记问您,为什麽一个政治家会做到生前朋友的所有财产只是备长炭而已呢?」
小町坐在船上,顺着水波晃动可爱的双马尾,敲敲手里的备长炭,开心地用随身的筷子在冥河中央敲着单纯的音阶,回响於冥河的过去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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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在那之後】
「小町,你昨天晚上跑到哪里去了?到处都找不到你。」
「我昨天好像不小心睡在船上了。」
「啊?你工作忙到得睡船上了吗?」
「不,因为备长炭敲起来声音很像安眠曲,所以就……」
「你这个笨蛋!」
四季的令牌敲上小町的头,浑浊的咚咚声回响於四季的办公桌上,今天的阎罗殿依然和平,感谢冥河领航员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