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赤龙已经两日之後,端木浅睁开眼眸只觉得浑身酸痛,无力地撑起身子,这马车真不是人坐的。忽觉身边寂静的可怕,抬眼一看,才知道马车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大惊间,猛地撩开门帘,阳光明媚,下意识遮了遮眼睛,却看见一片湖光山色。
寂影坐在湖边,阳光给他精致的侧面镀上一层淡淡光华,发丝垂落在肩头,他的周身散发出淡淡的倦意。
「妖孽!宫离绽呢!」她匆匆走到他身旁,冷不丁了一巴掌拍到他背脊之上。
寂影「噗」一口喷出喝着的水,幽怨地瞪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用袖角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很是优雅地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你……」端木浅气咽,咬了咬牙在他身边坐下来,他明摆着就是一副「我就不告诉你,我气死你的」表情。「你不说我也知道,和慕容颜去皇宫了吧。」她微微垂下眸,喃喃道:「我只是带一点奢望想听到你说出别的结果。」
寂影深深看了眼端木浅,轻声道:「我现在拐跑你,不知道宫离绽能不能找到。」
端木浅愣了愣,难不成他把她带到这湖光山色间就是要拐跑她?半开玩笑道:「好啊,我们现在去哪?」
「寒隐门。」寂影瞪了她一眼,她还真以为游山玩水?低咒一声,一字一顿地吐出三个字。
端木浅疑问了半晌,恍然大悟道:「我爹在寒隐门?你找到他了?」颇为感激地看向他,自她爹那日神志不清地离开之後她确实担忧异常。
「我一直在替你们赶车哪有闲暇去找?」寂影飞来一个大大的白眼,「是却水优。」
「却水优?」端木浅倒吸一口冷气,再听到这个名字时身心还是忍不住地一颤,然後自然而然地想起他嗜血的模样。
寂影点了点头,高深莫测地说:「他也总该报答一下我。」
「妖孽,他杀了流云又对你赶尽杀绝,你当真不恨他?」端木浅微眯起眼睛,寂影要求宫离绽放了却水优的情景历历在目。
「恨。」寂影目光落到湖中央,长睫轻颤,眸底的光芒澄澈一片。
「那为什麽不杀了他?」
「因为没什麽必要,他死了不过是满足我心中一时快意。」他的眸光渐渐深邃起来,「所以死不死都不能改变什麽,又何必欠下血债。」
端木浅不置可否了看了他一眼,轻轻闭上眸子,他与宫离绽身处两个极端,豁然与决绝。
到达寒隐门时,天已近黄昏,端木浅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的旧景,心中一片惆怅。这寒隐门沉淀了她十二年的岁月,如今却因着昔人离去多了几分萧条与瑟瑟。
他的爹静静地卧在床榻之上,安详地闭着眼睛。虽是豪杰英姿不改,但岁月如刀削,一种叫孤寂的东西深深融入他的骨血,她一直都知道薛初染的死带给他的不过是心如止水的空洞。
「他被点了睡穴。」寂影走到端木浅身侧,凝视了眼端木隆。「兰武会利用他就是因着他可以号召群雄的气魄。」
身在南雀江湖之人,有谁不知,又有谁不识,那个伟岸的男子,一手创立寒隐门的端木隆。端木隆不问世事,但那些热血壮士未必,只要有豪杰之人以南雀国亡之辱号召,谁又会不从呢?用江湖来动乱朝堂,兰武这一步棋走得极妙。
端木浅喟叹一声,指尖颤抖着把上他的脉,微微皱眉。一方水土韵一方医理,毒也是这般。她承认,她看不来!
寂影轻笑一声,别有深意道:「他中了兰武的失昔,无药可解。」
「你有办法?」端木浅撇撇嘴,自是知道他这般神色定有解毒妙计。
「女人,不要那麽聪明!」他佯怒地瞪了她一眼,「失昔失昔,心失往昔。你唤醒他内心记忆便可。」
端木浅陷入了一阵思忖之间,默然地点了点头。
风起,橘红夕照的余辉为寒隐门染了一曾光华,偏偏为这空荡加了几分色彩。端木浅手中拿着烧了一半的火摺子。她过往的记忆哪件最触动人心,不过是多年前大场大火。那场大火,烧了相思阁,亦烧了她之後的很多幸福。至那之後,她认识了天人神医,认识了宫离绽,认识了南宫渊,认识爱,认识了悲伤,认识很多她想要的不想要的。
端木隆明亮的眸子中幽深一片,定然地站在风中,看着院阁燃烧成辉煌一片,与天边日照相诙谐。脑海中一个个片段慢慢浮现,初染的泪水纵横,大叫着灭火,宫离绽抱着浅儿从火海中慢慢走出,以及地上投射出的四人身影。
他嘶叫一声,死死抱住自己的头,而後轻轻地念着:「初染——」一声又一声,痛彻心肺,最後不自觉陷入茫茫的黑暗之中。
端木浅捂上唇,无声地哭泣起来,心里满满地全是悲伤。
「没事了。」寂影轻轻搂住她,多年以前便是这场大火把她带入一次又一次的悲伤吧。
「我爹他……」端木浅欲言又止,他爹留在寒隐门定是不安稳,只是她如今都没有安身之处,她又能把端木隆安置到哪里去。
「玄鸢宫。」寂影了然地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吐出三个字,嘴角漾起一抹顽劣的笑。
端木浅还没来得及惊呼出自己的错愕,便被一个淡淡的声音打断。
「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宫离绽从树上一跃而下,白衣飞扬,宛若神人。瞪了寂影一眼,把端木浅揽入自己怀中,低声说着:「端木门主我会派人关照,玄鸢有天人,你不用担心。」
「你——你不是在宫里?」端木浅点了点头,有些错愕着他的出现。其实她本来想问他怎麽知道她在这,不过想想凭宫离绽的睿智不知道才有鬼。
「无论在哪,都把你抓回去。」他煞有介事地说着,说时仍不忘轻瞥某位始作俑者。
寂影看了眼他眸底的淡淡倦意,轻笑一声,拐跑端木浅看了没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