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影的眸光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笑面如靥的女子,那般深沉的目光似要看透她的灵魂。
他微抿着嘴,走过她身边,衣摆交织。
回眸,「走吧。」
对於她的话,他没有做出反应,算是默认了吗?听见他说离开,端木浅一时间愣在原地。
「还不嫌冷?况且师兄也该等急了。」他叹口气,伸手来拉她。
端木浅,你可知?一年了,他救流云的心第一次有了撼动。这种动摇只因为你笑着说……把王蛊取走。
迷障林,是到天山魂宫的必经之路。寂影牢牢拽住她,一刻不松手,她多次想要甩开之後,他咬牙威胁她:「在这里走丢了可不是那麽容易找到的,而且一到晚上毒虫野兽都会出来,你想怎麽死法?」
若说活到现在最令端木浅毛骨悚然的,就是在寂影说了死字後忽然传出一阵笑声,久久回荡在林子上空,空灵异常。
端木浅没出息地往寂影身後缩,却不料他面部微微僵硬,随後单膝跪地。
「参见宫主。」
参见宫主?端木浅脑中方才略过这句话,不知从何而来的白衣人就出现在他们面前。面带笑容,把寂影扶起身来。
「师弟不必多礼,此次辛苦你了。」
端木浅抬眼瞄了他一眼,倒吸一口气,本见着寂影已经很妖娆了,没想到这还有个更魔魅的,看来不是熟识之人很难分辨他是男是女,莫非这就是苗疆的男子?
「这是寂影的本分,只是宫主亲自来迷障林相迎,倒是让我受宠若惊了。」寂影随意说着,脸上见不着丝毫的惊喜。
魂宫宫主并不言语,浅笑。
忽地端木浅与他四目相对,他魅惑的丹凤眼中饱含着意味深长,端木浅全身一阵冷意,慌忙闪开目光。
「宫主,我的红颜知己累了,我先带她回魂宫。」寂影拉起端木浅的手腕,不等魂宫宫主颔首便跨步走了出去。
待他们身影渐渐模糊在迷雾之中,魂宫宫主蓦地泛起阴冷地笑。
「潋若,你知道该怎麽做。」紫衣女子从旁走出,无声无息,宛若魂灵。她浑身散发着冰冷,肩上立着一只雄鹰,雄鹰羽毛宛若铠甲,尖锐的喙,眸中泛着特属草原王者的光。一如这女子,让人不寒而栗。
天山魂宫,一路走来,端木浅见着最多的便是轻纱与白玉柱,这宫不同於玄鸢宫的幽静,四处洋溢着一种清冷。
流影阁,地处僻静,随路还可见一些奴婢,到这里就看不见一丝人影了。而这里就是寂影的住处。
「女人,是不是很荣幸,一年来,你是第一个进我流影阁的人。」他慵懒地靠在门栏上,微眯着眼看着端木浅四处的张望。
十几年前,八岁的流云亦是这般好奇,然後她说她喜欢这屋子。
「真是谢谢你的恩惠。」端木浅瞪了他一眼,方才他说她是红颜知己之事她还耿耿於怀。
屋子很是宽敞,弥漫着寂影身上特有的香味,却没有任何摆设,与魂宫的轻纱曼舞大相迳庭。
墙上只一首诗,是女子秀丽的字体──
梧桐疏疏,归鸿声犹在。夜满中庭,流云伴寂影。
月移花影,追几度春秋,相携手。此生凝眸,却是世世情。
端木浅的目光滞留在诗後的那两个字,流云。
此诗是流云所写,眼前蓦然出现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影,她说流云伴寂影,她说相携手,她说世世情。这样的深情终是能得到回应,她的心莫名地疼痛起来,生有所属,死有所念,流云是幸还是不幸?无所顾念,生死无谓,她是幸还是不幸?
「女人,你喜欢这屋子吗?」他亦凝视着诗,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不喜欢。」端木浅回过神来努努嘴,「太过冷清就没有温暖了。」
寂影愣怔,转而看她,她的眸子一如第一相见时明亮。
他和流云长在魂宫,习惯冷清,习惯到喜欢这个习惯。流云孤寂得让人心疼,她不愿看世事甘愿承受苦痛,所以不以为然。端木浅坚强得让人心酸,但她却是在痛到麻木之後,把世事看透了、看淡了。
看来他之前错了,她和她唯一的相似之处便只有爱穿红衣,此外便是两个不同的灵魂。
「不要让自己所爱的人轻易离开自己。」见目光的犹豫,端木浅有意无意地开口。很多的时候,在苦苦抉择时,已经失去了最後的挽回。她常常在想如果当日知道真相後,便离开这个悲哀的人世,可能就不会有那麽多人离她而去了,譬如她娘,譬如南宫渊。
他的眼神很是深远,她是在提醒自己快些取出王蛊吗?这个女人,当真想用自己命去成全毫不相干的人?
「女人,别一副沧桑的样子。」他走到她身边,莫名打量起她,然後由衷地说:「大爷我看着老女人最烦了。」
「你说谁是老女人?」端木浅张牙舞爪起来。他真是没心没肺,也不知他听出她的催促没。
「谁和我一起住流影阁谁就是。」
「你说我和你一起住?就一张床怎麽睡?」端木浅的手僵在半空中,侧头疑问。
寂影忽地凑近她的耳朵,分外暧昧地吐气,「在山谷怎麽睡就怎麽睡呗!」然後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你睡里侧。」
随即,流影阁,传出一声抑扬顿挫的不满叫声和分外爽朗的笑声。
潋若站在流影阁不远处的屋顶,眼中一瞬间汹涌着惊涛骇浪。紫衣随风飘动之後,瞬间恢复了面无表情,雄鹰扑了几下翅膀,眸光中多了几分嗜血的光。
潋若转身一跃,已经远去。
入夜,端木浅与寂影一同坐在床榻之上,谈笑风生。
「妖孽,我发现你真是我的好姐妹。」端木浅一语落,寂影脸色青了几分,「妖孽,我不是说你是女人。」寂影的脸色由青转为黑色。
端木浅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暗叹自己多嘴,於是巧妙地转移话题。「你跟我讲讲你和流云的故事吧!」
「也没什麽,流云与我一同长大,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寂影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从有记忆开始,身边便只有彼此,於是相互依赖,相互疗伤。
很久很久以後,寂影才明白,其实日久生出来的情,并非是所谓的深爱。
端木浅瘪瘪嘴,知道他不愿多提,这一点她自己也知道,不见到就不会想起来,不想起来才不会痛。
「女人,这魂宫不是什麽善男善女待的地方,就连我这流影阁也不安全。万事当心。」寂影的手指敲打着床沿,声音听来格外谨慎。
魂宫宫主,要夺王蛊,她知道。
深深一点头,端木浅不觉皱起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