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浅急匆匆地跟在司空绽与粉衫丫鬟後面,花若槿的突然晕倒给所有人带来惊慌。她安逸地闭着双眼像是熟睡,脸色惨白也掩盖不了她的花容月色,这样的女子天生就是让人嫉妒的。
司空绽怜爱地看着床榻上的花若槿,随後侧身,悄然给她输送真气。端木浅怔在原地,回想起多少个月圆之夜,宫离绽也是这般,似乎恍如隔世了。
「花小姐没事吧?」端木浅见司空绽起身,有些犹豫地开口。本是与她无关的事,但毕竟他们救了她一命。
「旧疾,很早以前槿儿为了救我中了『纤尘散』,余毒未清。」司空绽眼神有些迷茫。
他是在後悔吗?後悔当日中毒的不是他。
「若我说我可以解余毒你可信?」端木浅深思了片刻,决定插手。这麽多年,他们是一直靠外力来压制毒性。纤尘散,一旦进入体内便会肆意扩散,但也不是不可解之毒。
司空绽露出浅笑,使他的脸庞多了几分妖冶。「没用的,端木姑娘不用白费力气。」
「纤尘散并不是难解之毒。」她有些焦急地解释,自认为是司空绽不相信她的能力。
「不在於毒,而在於身。」
端木浅锁紧眉,显然并没有听懂司空绽的意味深长,更没有理解他说这话的意思。只是看着他了若指掌的神情便也不再多干涉,或许有难言之隐吧!
花若槿在傍晚时分便醒了,端木浅寻了许久却在园中找到了她,彼时她正环住司空绽的腰身,把头轻轻靠於他的背部,夕阳余晖模糊了他们身线的弧度,宛若画中之人。一瞬间的失神端木浅赶紧停住脚步,躲藏於假山之後。
「可好看?」不知何时,司空绽在她身侧止住步,斜眼看着她的满脸尴尬。
「对不起!」端木浅无可奈何地从假山後出来,只知逃离司空绽的目光,低头匆忙踱到花若槿身旁,忽略了花若槿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
「浅儿找我何事?」待司空绽走远端木浅才舒了口气,花若槿抿嘴一笑,似乎是宠溺孩子的神情,分外亲热地拉着她坐下。
「你的毒……」端木浅欲言又止。
花若槿的笑容有些僵硬,举杯喝茶的手一瞬间停滞,随即便又笑开来,「劳浅儿操心了,我已用药护住心脉,并无大碍。」
端木浅暗自低头,看来是她自作聪明了。自此才明白司空绽的那句「不在於毒,而在伊身」。
她知道以药护心脉,怎会解不了小小纤尘散,是她根本无意去解。
转眼半月已过,在湛亲王府的日子也平静。是夜,司空绽、端木浅、花若槿於庭院,庭若积水空明,澈酒映月,月光染幽草。说来是端木浅请他们来,打扰多时,为的只是道别。
「浅儿今夜寻我们来不会只是品此佳酿?」花若槿白衣飘飘宛若月宫仙子。端木浅打量自己的红衣与每日渐圆的月亮,倒是不搭调了。又一年月圆,却是一年人缺。
「明日我便离开,救命之恩,端木浅唯有感激在心。」端木浅举杯饮尽,分外飒爽,倒有几分江湖儿女的潇洒。
司空绽捏着小巧酒杯,眸子不曾离开杯中酒半分,似乎不在听她说话。花若槿妩媚一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话间阵阵香味,似初绽花般淡然却袭人。
端木浅恍惚地看着她近乎完美的侧面,自古争的便是她这种倾国红颜。
端木浅忽觉一阵钻心的寒冷,体内似乎有东西在跃跃欲试。没来得及细想却听得酒杯与桌面相撞的尖锐声,司空绽捏着酒杯的手指有些用力,眼眸暗沉像是漆黑的夜,看得出他在隐忍些什麽。
花若槿眸里一片幽深,微微皱眉却吐出大口鲜血,绽放在雪白衣服之上,层层渲染,宛若花开绚烂。
司空绽横抱起依然昏迷的花若槿,原本没有表情的脸更为冰冷。端木浅愣怔住,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司空绽的衣角。
他以为是她下毒?
端木浅倔强地看他,「与我无关。」
「放手。」司空绽淡瞟她一眼,语气凛然。
白色身影渐离视线,端木浅只觉茫然若失,心中空洞却又那般复杂。轻轻摇了摇头,自我安慰司空绽的眼睛是澄澈,他不是在怀疑她,只是在担心花若槿而已。
已近半夜,王府灯火辉明,奴仆忙碌,花若槿一直没有醒来,偶尔可以听见阵阵嘈杂。残梦残梦,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她,这让她如何入睡?又是一阵阵的寒意,久久不退,端木浅心里一沉,她知道这种感觉,每逢月圆的这种感觉。寒冷得让她几乎死亡的感觉,只是为何?明明还未到月圆。
寒冷感越来越强烈,刺骨寒心,无助地瑟缩在墙角,她害怕,彼时依赖他,如今只剩自己一人,她不知道今夜没有宫离绽她能不能熬过……
近乎绝望却流不出一滴泪,她暗暗自嘲,原来有种痛能让人痛得哭不出。红烛芯斜,已是燃尽,房里瞬间昏暗下来。端木浅眼前开始迷茫,不是她没有意志,是一开始便知自己抵抗不了,而她抵抗不了的究竟是这寒冷感,还是失去宫离绽的真实感?
门「吱嘎」打开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司空绽走进清冷的屋子,惨澹的月光拉长了红衣女子小小的身影,显得那般孤寂。
他紧紧抱住她颤抖不已的身躯,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悲伤的声音使得端木浅心蓦地抽痛,她无力抬头,只觉气息分外熟悉。
喃喃自语,「宫离绽……」声音虚无,她又在自欺欺人了吧?他怎麽会出现呢……既然是梦就让它一直延续下去直到她死亡。
身体渐渐有了暖意,端木浅清醒了些,猛地抬头,对上司空绽的双眸,一如既往地司空绽回避开来。
他在给她输送真气?分外熟悉的感觉,端木浅复杂地看着陌生的他,总觉怪异。
「花小姐的事与我无关……」本想底气十足的说出,奈何声音嘶哑细微。
司空绽没有答话,环抱她的手稍稍松开。眼前的她,分明冷到颤抖,口气却还那般咬牙切齿。
「与我无关!」端木浅微抿唇,声音又坚定一分。
「嗯,我知道。」司空绽微叹口气,眼眸中是深沉的光。
感觉她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了,听到他的信任,端木浅竟安心许多。依偎了许久,忽见门口一道清丽的身影。端木浅略眨疲倦的眼。
花若槿衣衫单薄,虚弱地靠在门栏之上,气吐幽兰,定定地看着他们,没有丝毫表情。
司空绽微蹙眉,蓦地推开端木浅,转身以背而对,深深望着司空绽的脸庞,花若槿扯出一抹悲伤的笑。
司空绽大概没有料到,端木浅虽是浑噩眩晕,却仍然在他转身之际嗅到了血腥味。一切又回到最初的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