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怡,你知道吗?认识你以前,我从来就没有发自内心的笑过。」
朱佑坤轻轻环抱着紫怡,将脸埋进她的发际喃喃道:「你想听听我的过去吗?」
紫怡点点头:「你说,我听。」
伴随他一声幽幽的叹息,紫怡彷佛又看见了那後宫中勾心斗角的血腥。
「我的母妃只是後宫中的一个宫女,身分卑微。一次偶然的机会,得到父皇的宠幸多日,於是便有了我,说来很奇怪,父皇後宫佳丽众多,但却一直没有任何子嗣,後来听宫里带过我的一个老太监说,後宫中凡是怀有身孕的宫妃都会失踪或流产,说起来我能活下来,还应感谢太子。」
「在太子之前,父皇是有两个儿子的,只是万贵妃的儿子不知何原因夭折了,柏妃的孩子也跟着不明原因死去,太子的母亲淑妃娘娘是广西一个瑶族纪姓土司的女儿,纪姓叛乱平息後,因长相漂亮,她被俘入宫中,派到内廷书室看护藏书,後来父皇糊里糊涂就临幸了她一次,事後,纪氏怀孕,并册封淑妃,宠冠後宫的万贵妃知道後,命令一宫女为淑妃堕胎。」
「该宫女心生恻隐之心,不忍下毒手,便谎报说淑妃是生病,并未怀孕。万贵妃仍不放心,下令将淑妃贬到冷宫。淑妃是在万贵妃的阴影下,於冷宫中偷偷生下了太子,万贵妃得知後又派门监张敏去溺死新皇子,但张敏却冒着性命危险,帮助淑妃将婴儿秘密藏到羊房夹道,每日用米粉哺养。皇兄这个苦命太子来到这个世上,等待他的不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皇子生活,而是每天东躲西藏的日子,也是因为在那个地方偷偷摸摸成长,所以自小身子也不太好。」
「原先被万贵妃排挤、废掉的吴皇后也帮助哺养,万贵妃曾数次搜查,都未找到。後来张敏将此事偷偷报於皇上,皇上大喜,立刻下诏立为皇太子,太子这才得以重见天日,但淑妃娘娘和张敏却离奇身亡,宫中的人也查出了真相,但万贵妃独占恩宠,谁敢去告发啊,这件事就只能算了。」
「皇上也不追究,只是下令厚葬,并諡纪妃为恭恪庄禧淑妃。」
「万贵妃怕将来太子登基知道此事,日後加害於她,这才同意後宫嫔妃中有孕都能生下来,所以恰巧才有了我,但我的母亲还是没来得及看我一眼就离世了,之後我和太子一直由周太后抚养,有很多次也与死亡擦肩而过。後来万贵妃怕皇上子嗣一多,威胁到她的地位,所以就从亲戚那过继了一个儿子,就是清王,想有一天换下太子。」
「皇上万事听从於贵妃,起了立清王为太子的心思,尽管一些朝中正直大臣极力反对,据理力争,但皇上不为所动,坚决要换太子,大臣们说清王不是皇室血脉,不能立为太子,说什麽要换也要换成是我,你没看到万贵妃那眼神看我时都发毒光,恨不能把我剥皮煮了来吃,差点没把我吓死,我才不想当什麽皇帝呢,赶紧以成年出宫为由,请旨驻边去了,父皇也压根没想立我,巴不得我走得越远越好,立刻就准了。」
「正当宫中为换太子之事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说来也奇了,这时候恰逢山东泰山地区发生地震,泰山是皇太子的象徵,奇异的天象一出,群臣立刻上奏『上天已经示警了,如果改立太子,必将引起动乱。』笃信佛教的父皇才不得不服软,这才下令今後不准再议废太子之事。」
「你父皇後宫嫔妃众多,却独独专宠那个又老又丑的万贵妃,真是让人想不通,她做了那麽多坏事你父皇都可以不闻不问。」紫怡含怒说道。
「我们或许真是体会不到,但父皇与贵妃娘娘,我想他们之间是有极深感情的,他二人相差近十九岁,我也一直想不明白父皇对她的感情是爱情还是依赖?可是又这麽放纵她……万贵妃既像妻子又像母亲般的照顾父皇,我父皇很小的时候她就一直在东宫服侍,深知皇上喜好,据说以前每次父皇外出游玩的时候,她总是穿着戎装,骑着马为前驱,或佩刀侍立左右,相比六宫粉黛的柔姿弱态,身着戎装的她自然给父皇一种新鲜感,这恐怕就是父皇对她长爱不衰的原因吧。」
「且抛开这些个不谈,她竟然干扰朝政,内结宦官外连权臣,宠冠六宫威行朝野,早年与太监汪直一起,只要不顺她意的朝中正直大臣,都让皇上下旨灭门。而现在又纵容太监梁芳等人以宫廷采办为名大肆搜刮民间财物,动用内帑无数,她的亲戚在她的庇护下到处抢占民田,而且许多官吏也透过贿赂她而得到了提升……」紫怡吓得忙去掩靖王的嘴,天,他居然敢说出来,还想不想要命了。
「怕什麽,我要是不说,早晚被憋死。」朱佑坤怒道。
天啊,这就是後宫,紫怡听得心惊肉跳,「那太子呢,这些太子知道吗?」
朱佑坤看着她说道:「我都知道得这麽清楚,何况太子呢。万贵妃一直都不喜欢皇兄,从来就没放弃废太子的机会,太子也一直都与万贵妃斗着,只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那个姿态优美,清俊儒雅的高贵太子,竟然也有这麽离奇的身世,每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幸好自己没被选进宫,不然以她的性子,怕是早就没命了吧。
「太子竟处在如此可怜的境地之中生存,但我看太子也是一个温和有礼之人,能在充满血腥的後宫修养出如此性情,真是难得。」
「你说对了,我三哥不但为人刚直严谨,不骄不纵,而且性格温和,才华极高,琴棋书画造诣颇深,其实父皇对他还是寄予了很大期望的,小时候我与他一块求学,他九岁的时候就开始出阁讲学了,担任讲读官的除了婉清的父亲外,还有当朝几位学识渊博之人,都是中状元後入主翰林院的,皇子一旦出阁讲学开始後,除了大风雨雪天气,严寒和酷暑外,每天都必须举行讲读,一般都是上午读、下午讲,读的都是四书五经之类的,呵呵。」
紫怡看了一眼靖王,他的脸上散发着轻松的笑容,能感受到小时候求学的时光对於他来说一定是件很快乐的事,或者婉清就是那个时候出现在这两位皇子眼前的吧。
「当然,我们还要练字,有专门的侍书来辅导,被规定春、夏、秋三季每天写一百字,冬季每天写伍拾字,少一个字就得罚,後来清王也来了,我们有时想偷懒,就想尽办法整先生,清弟年纪小但是鬼主意最多,他带我们去外面的雪地里把手冻僵,这样连笔都拿不了,自然就不必练字了,结果太子心眼实,有次冻的时间过长,手都差点废了,被父皇知道後就差没打死他,我和清王也一并被打,不过清王有万贵妃护着,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紫怡轻笑着摇摇头,「没想到你们三兄弟小时也这麽顽皮呢,难怪你的字写得如此好,原来是被打出来的,不过你逼我练字就好,千万别打我,我这人皮薄肉嫩,里脆外焦,可不经打。」
「你啊,就是欠揍。」朱佑坤宠爱的敲敲怀中人儿的头叹道:「太子现在是无可奈何,纵有一身才华却施展不开,若有一天他君临天下时,一定会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因为他有着一颗忧国忧民的慈悲心。」
「那你呢?你的文治武功也不输任何一人呢。」紫怡笑着问道。
「我?」朱佑坤自嘲的笑笑说:「我太懒了,只想做个廉正公洁的贤王即可,其实就算没有身分,也无所谓。」
「太子有皇上,清王有万贵妃,而我呢?我唯有平日里将自己紧裹,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以期多立战功来引起父皇的注意,不为别的,只求他能多看我一眼我就很满足了。」
「鉴於我不上不下的尴尬地位,我从来不与朝廷重臣私下有所往来,行事低调,就怕被人授以把柄,所以我知你是阁老之女後,根本不愿与你接触,实是不愿被阁老所利用,谁知是我想错了你,让你无故受了这麽多委屈,紫怡你怪我吗?」
喔,原来他也是个不受喜爱的王爷。
「我怎会怪你呢,我的身世又何尝不是如此,没想到皇室和普通百姓也没有什麽区别,要是可以一生之中只与自己的爱人一起生活,不再有别的人,该是件多麽幸福的事。」
「紫怡,你也这麽想?我也想一生一世一双双,只与自己爱的女子生活一辈子。」
紫怡笑着摇摇头,「你做不到的,因为你是王爷,哪个王爷没有三妻四妾,就算你想,你的家族又岂能同意。」
「紫怡,我是很木讷的一个人,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既不幽默也不可爱,但请你相信我,我一旦爱了,就不会变,除了你,我绝不另娶。」
看他这麽艰难的挤出这几句话,紫怡有点想笑,心就荡漾开去,暗想将来你还不定又搂着谁这麽说呢!
但自己,却已深深的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了。
注:明朝时期的羊房夹道在清朝时更名为养蜂夹道,据说康熙年间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拼命十三郎爱新觉罗胤祥也曾被圈禁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