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为了防止什麽意外,队伍星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京城。因为不想引起康熙的误会和对胤祥的猜忌,我不再同他私下里单独说话,定要当着第三个人的面。
一路上太子的心情自然是极端烦闷、绝望,他定万万没想到康熙会真的下狠心废了他。所以整日除了发脾气便是喝酒。我想着回了京,自然便可以脱离苦海,因此也不太和他计较。
可是没想到,刚到京城,我便连同胤礽一起被送到了咸安宫圈了起来,负责看守的胤祥也换成了四阿哥。一时间,我茫然无措,怎麽办?难道我真的就要在这个更小的圈子里同那个半疯的太子混日子?抑或是等着胤祥他们想办法来救我?
不,束手待毙不是我的作风。再说,几番起落沉浮,让我相信「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和「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两句话。与其惶惶不可终日,不如安下心来干点什麽,或许会有转机。
看来太子的人缘确实太不好,也怪他平日跋扈惯了,动辄辱駡鞭笞奴才。如今骤然失势,多少人都落井下石,且这里又是关罪人的地方,哪里管你什麽太子啊阿哥的,这些天他受了许多委屈,索性整日闷在屋里。
我虽然厌恶他的为人,起初也不想理他,可後来一想,他倒也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只不过是一个被阿玛宠坏了,被权利迷了眼的大孩子罢了,又想到胤祥,心里竟同情起来。於是在他将自己关在房里的第五天,我终於忍不住冲了进去。
「滚!」一只不明物体飞了过来,我偏头闪开。这屋子里黑黝黝的,污浊的空气里充斥着发霉的、腐烂的味道,让人直反胃。「让你滚,听见没!你们这帮势利的奴才,等有朝一日……」
我不理他,一面走过去将所有的窗子推开通风,一面故意大声说:「奴婢是万岁爷派来伺候二阿哥的,自然要做好本分。不过……」我转头望向他,阳光打在他苍白而憔悴的脸上,满是胡髯,哪里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玉树临风的太子爷。
见他如此糟蹋自己的生命,又想到早夭的胤祄,我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怒气:「二阿哥要糟践自己,奴婢是管不着的,只求二阿哥行行好,别耽误了奴婢干活。若是二阿哥瞧奴婢不顺眼,大可以去院子里晒太阳,奴婢打扫了以後就走!」
太子见我顶嘴,积压已久的怒气迸发出来,竟然连鞋都没穿,从床上冲过来:「下贱的东西,连你都敢瞧不起爷……」说着一扬手,便要抽我的嘴巴。
我却不躲,反倒扬起脸,狠狠地瞪着他,对这种纸老虎,他硬你要更硬!「不是奴婢瞧不起您,是您自个让人瞧不起!」
大约他是困在房子里太长时间,身子虚了,抑或是真的被我的「气势」唬住了,扬着手,愣愣地站在我面前,却迟迟没有打下来。
我见他没有行动,索性扯着他的袖子走到院中的水缸边:「二阿哥自己瞧!」我一指,「您这副样子,哪里还是个阿哥,哪里还能让人敬畏,传出去,仔细丢了你们爱新觉罗家的脸!」
胤礽愣愣地望着水缸里的倒影,半天不语。忽然转身,冲回房间,一下子栽倒在了床上,望着屋顶发呆。我跟进去,见他这副德行,心中暗叹: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
但我再进去打扫时,他却没说话,任着我「惊天动地」地折腾着。好一阵子,我才将这个狗窝收拾出个样,心中愤愤,我连二哥和胤祥的屋子都没收拾过,却要替这个败家子收拾!
最後我走到床边瞧着他说:「烦劳二阿哥挪挪,奴婢要撤床单!」这次他竟然乖乖挪了地方,我有些惊讶,心里却担心,这小子要麽真傻了,要麽就是伺机报复。
洗衣局不是白乾的,三下五除二,院子里已经扯旗了十来面旗。只是水太冷,把我的手冻得通红。我一边用嘴哈着手,忽然想起胤祥总是嫌我的手冰,用他大大的手包住,往里面呵热气。唉,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麽。正出神,冷不防胤礽站在门口闷闷地喊:「丫头,爷要梳洗!」
我瞧了他一眼,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却板着脸哼了一声,转身回去了。我心中暗笑,还真是个孩子,输了就输了,有什麽好害臊的!
赢了一局,心情大好,急忙烧水。可惜我从来没有生火的经验,好半天,弄得自己灰头土脸,又咳嗽,又流泪才将火点着。忽然想起房间里还没生火,如今是深秋,眼瞅要入冬了,上午阳光足时还好,这会已近黄昏,非常寒冷。我搜了只破炉子出来,又弄了些木柴,搬到胤礽房里。这次倒是好多了,没一会便起了火。只是胤礽冷冷地瞅着我:「脏死了!」还嫌我脏!也不照照水缸瞧瞧自己!我哼了一声继续回去烧水了。
好半天我弄好了水,端了进来。他见只有一盆,便说:「爷要沐浴!」我当时昏倒,都这时候了,还摆太子爷的谱儿!
我将盆子往椅子上一放:「二阿哥,这里不是宫里头,哪有那麽大的桶啊!就算有桶,也没有那麽大的锅!等奴婢一壶一壶烧开了,只怕原来的热水也变冷了。您哪,暂时凑合着用,明儿我回了大阿哥和四阿哥都给您置办齐了,您再沐浴也不迟啊。」我本以为他会发脾气,没想到他只是哼了一声:「告诉老四吧,跟胤褆讲了也没用!」
他要擦洗,我总不能呆在屋里头瞧着。正要出去,却听他说:「回来!给爷宽衣!」唉,毕竟是当过太子的人,伺候着吧。我解开他的外衣,忽然想起给胤祥、胤祥换衣服的情景,不由又心酸起来。叹了口气,褪下他的褂子,向外走去。「回来,没脱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