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一甩衣袖,大步走了。
胤祥过来扶起我,忽然瞧见我左脸肿得老高,上面印着鲜红的掌印子,眼中顿时充满了怒意。我怕他生事,急忙压住他:「是我没瞧见太子爷,冲撞了他。你也说了,如今胤祥的病最要紧。」我瞅了瞅地下的碗,叹了口气。好在试药时多备了一份,我又急急赶回去端来。
一进帐,便瞧见康熙气得满脸通红,身子竟有些发颤,口里愤愤道:「不肖子!不肖子!」後来胤祥偷偷告诉我,胤祄病了,太子却不闻不问,每日仍忙着游乐,康熙恼了,传他来,他却一脸应付,没有丝毫的担心,更惹得康熙生气,训斥他:「不患父忧,不慈幼弟,不遵孝悌」,将他赶了出去。想是我倒楣,一股邪火都撒在我身上了。
当晚,我出去倒脏水,绕道御帐後时,忽然惊觉阴影处有人!我吓的手一抖,铜盆落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咣当」一声。我心下一急,完了,定要被那人发现,这可怎麽好。忽然我灵机一动,顺势尖叫起来,一边叫,一边跳,假装左右躲闪着,退回到帐子侧面。
胤祥正巧在帐外巡视,急忙赶过来:「怎麽了?」
我故意大声说:「老鼠!老鼠!」却伸手拉了胤祥往回走。胤祥见我如此,猜出有些缘故,也配合着道:「大胆奴婢,圣驾在此,怎扰敢喧哗驾!若不是看在你是十八阿哥随侍宫女的份上,今儿非办了你!且留着,等十八阿哥的病好了,再同你算帐!」我在心里暗暗祈祷: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如来佛祖、观音菩萨、关公、孔子、上帝、安拉,不管是哪位,千万保佑我这一招可以混过去。
第二天,胤祥将我悄悄拉倒一旁:「你怎麽了?昨晚出什麽事了?」我强作一笑:「没,老鼠。」胤祥正色道:「你怕不怕老鼠,我还不清楚!别说老鼠,老虎都吓不到你,快说,发生什麽事了,让你如此慌张?」
事到如今,想瞒是瞒不住了。我只得一五一十同胤祥说了,连同上次胤祥看到的那一次一起。胤祥越听脸色越难看,沉吟良久,忽然问道:「果真是太子?」「上次是胤祄瞧见的,我没看仔细,说不好。不过昨晚上那人……穿的是明黄的袍子……」天下除了康熙和太子试问还有谁敢穿明黄色?
胤祥听罢大怒,攥着拳头在我面前一圈一圈地走,越走越快,额头上的青筋隐约可见。我吓坏了,战战兢兢地站在旁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忽然停住,低声对我说:「此事干系重大,切不可同外人讲!」我点点头:「这样的轻重,我还是分得清的。你也要小心。」他神情分外凝重,我忽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却又说不清楚……
起先对於胤祄的病,我虽然心痛,但并未真正担心,因为在我的记忆中,并没有孩子患病致死的先例,我总以为生病不过是身子吃点苦头罢了。直到三阿哥带着御医赶来,我才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看着胤祄高烧不退,整日昏迷,太医们却束手无措,只能说些「吉人自有天相」的话,我忽然想起,在这样一个医学并不昌明的时代,许多孩子都因病夭折了,就连许多的阿哥也不例外。
我毕竟是从文明时代过来的人,不能束手待毙!我开始找医书,想弄清这「痄腮」到底是个什麽病。看着含含糊糊的言辞,我隐约觉得似乎是腮腺炎。
原来我也是得过的,被班里的同学传染。当时的记忆不十分清晰了,只记得似乎也没去医院,母亲用土方就解决了。可是事情太久远,我的记忆十分模糊,绞尽脑汁才想出两味药——婆婆丁和仙人掌。
我犹豫了。这可是皇子啊!一个不小心便要掉脑袋!况且病症我不十分肯定,药材我不十分肯定,如果报上去,只怕是拿自个的性命开玩笑。
但是瞧着胤祄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时而打着滚的在床上折腾时,我的心都快碎了。我的小胤祄,那个在皇宫里放风筝,在草原上疯跑,被我胳肢得在草地上翻滚的小阿哥,怎麽会变成这样!死亡,原本不该是他这个年龄应该面临的恐惧啊!
终於,当胤祄拉着我的手,吃力地问我他是不是要死了、能不能再见到他额娘的时候,我再也抑制不住,一下子跪倒在康熙面前:「启禀万岁爷,奴婢苏重华斗胆,奴婢有治痄腮的方子。」
闻听此言,众人大惊,特别是胤祥,几乎要冲出来拉我。李德全和太医齐声训斥道:「大胆奴才,你可知欺君之罪,罪该万死!」
「启禀万岁爷,奴婢小时也得过痄腮。」
康熙闻听此言,眼中顿时一亮:「什麽方子?」
我咬了咬嘴唇,一狠心:「玉芙蓉和黄花地丁。」
李德全又要开口训斥我,康熙却摆了摆手,问道:「既然有方子,如何不早呈上来,倒让阿哥受这样的苦!」
我磕了一个头:「奴婢该死,这方子本是奴婢奶嬷嬷的土方,有诸位太医在,奴婢不敢露丑。况且小阿哥乃万金之体,岂是我等平常百姓所能比!故迟迟不敢呈上。望万岁爷明察!」
「苏重华,你可知这方子若是用错了,你可是要掉脑袋的!」李德全原本尖厉的声音,此刻分外刺耳。
我点了点头:「奴婢知道。」
「知道你还呈!」
「奴婢不忍见小阿哥受苦,甘冒一死!」我孤注一掷。
康熙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瞧着我。从他的目光中我看得出挣扎,对於他,这是一个无比困难的决断。
正在此时,一个人忽然在我身旁跪了下来:「皇阿玛!众太医已经没有办法,十八弟年纪尚小,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苏重华浅悉药理,儿臣愿相信她,请皇阿玛明鉴。」原来是胤祥。
康熙望着我们,片刻,转头问太医:「这两味药有道理没?」太医战战兢兢地回答:「回禀万岁爷,这两味药倒是有清毒解热的功效,只是这民间土方……」
「好了!」康熙打断了太医的话:「朕幼时出天花,也是奶嬷嬷用土法只好的。好,苏重华,既然十三为你作保,朕就信你一次,不过你可要知道,万一十八阿哥有什麽闪失,你罪责难逃!」说完挥了挥手,示意我下去准备。
出了帐子,才发现,早已两股战战,汗湿薄衫。胤祥跟出来。到了没人的地方,我不由埋怨起他来:「你怎麽也来掺和!」他瞧着我,叹了口气:「自打有了你,我就减寿十年。你都已经说出口了,除了站在你一边,我还能如何?」我一愣。
胤祥接着说道:「你的性子和本事我还不清楚!既然你决定了,自有你的道理,我只好跟着了。」
我的心一阵感动,他对我的信任竟然比我自己还要多!「那万一我错了怎麽办?」我问道。
他苦笑道:「若是你错了,我便只能跟着受罚。重华,你说过,你不愿我用自己的想法束缚你。如今我懂了,所以我会站在你身边,哪怕你是错的。但是,我不要眼睁睁看你一个人受苦。上次你在永安宫受罚,我却无能为力,我都快疯掉了,那样煎熬,我不要再承受!我要你永远记住,什麽事都不要自己单独承担,你的身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