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似乎觉察出了我的困惑:「八哥其实是个心极软的人,听说小时候随皇阿玛秋猕,都不忍射杀任何动物,屡遭皇阿玛训斥,长大了些才好起来。塞外那段时间,也算和他相处过,且上元那天他也跟我们去瞧你,见你那副样子,谁能忍心?他素来以贤德闻名,这样的举动倒也不稀奇,况且还担着胤祯这层干系。你也别多想了,赶明儿我自会谢谢他。」
人说小别胜新婚,我虽不知道新婚的滋味,但经历了这样惊心动魄的波折,再见时,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因此也分外地珍惜。可惜偷来的花前月下毕竟短暂,我们不得不依依惜别了。
临别,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簪子插在我头上:「这次同四哥去了趟南边,心里惦记着你。想起你说过不稀罕那些金啊玉啊的俗物,睡不着的时候便做了这只簪子。第一次,粗手笨脚,糙得很,且收着,下次给你做好的。」
我心中说不出的甜蜜,忽然想起梓雅,回宫这些天风波不断,自顾不暇,倒将她忘了,便嘱咐道:「胤祥,我曾托你打探我表姐,可别忘了。」
「记着呢,只是你出了事,我也没有心思,加上又随四哥出京办差,所以就托给十四了,赶明儿我亲自跑一趟,你别担心了,仔细身体。」
聚散两依依,说不尽的缠绵。
回到房里,我取下头上的簪子,忍不住笑了——果然糙得很。木料是极好的紫檀,可惜糟蹋了,刀痕遍体,也看不出是个什麽东西,依稀是云卷一类,不过也难为他,这样硬的木料确实难雕。头脑中出现了他在灯下披衣雕花的情景,一种甜蜜流遍全身。急急地娶来纸笔,一挥而就,又红着脸在信笺上打了个唇印,小心折好,放在信封里。
第二天将信交给小良子,传给胤祥。一上午,我都有些神思恍惚,脸热心跳的。
午後,胤祄下了课,一回来便拉住我:「苏姐姐,今儿遇到了十三哥,他夸胤祄的书读得好,还教给我背诗!我背了两遍就会了,十三哥直夸我聪明呢!苏姐姐,我背给你听?「说罢,便一字一顿地大声背起来:「春山烟欲收,天淡星稀小,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双颊燥热,这个促狭鬼,怎麽将我写给他的词教给胤祄了!不怕教坏小孩子!
「苏姐姐,我背得可好?」胤祥扬着小脸,兴奋地向我邀功。爱怜地摘下他的书包,解开他冬衣的扣子:「十八阿哥背得真好,一字不差!」
这下,胤祥更来劲儿了:「还有呢!『关山梦魂长,鱼雁音尘少,两鬓可怜青,只为相思老。归梦碧纱窗,说与人人道,真个别离难,不似相逢好。』苏姐姐,十三哥教我的诗是什麽意思?我问他,他偏不告诉我,说要我问师傅。可师傅都走了,我问谁去?苏姐姐,你知道吗?」
我的脸着了火一样的滚烫,又怕旁边的李嬷嬷和紫烟发现,只得低着头,假装专心帮胤祄换衣裳:「十三阿哥是同小阿哥闹着玩呢!不用去问师傅,等小阿哥长大了,娶了新娘子自然就知道了。」
「那苏姐姐,等胤祥长大了,你愿不愿意当胤祥的新娘子?」他居然一脸认真地问道。我一愣,想笑又不敢笑,也没敢看李嬷嬷她们的脸色:「十八阿哥知道什麽是新娘子吗?」
「当然知道了!胤祄不小了!上次十五哥娶新娘子,胤祄问过他,他说新娘子就是一起睡觉,一直不分开。苏姐姐,你现在也会陪胤祥一起睡觉啊,可是胤祥去上书房的时候就看不见你了,等你成了胤祄的新娘子,咱们就可以不分开了!」瞧他煞有介事的样子,我们这些人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笑成一团,就连李嬷嬷向来没什麽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过了几日,胤祄来找我,一见面便笑道:「你可知,今儿胤祄在皇阿玛面前讨你做新娘子呢!十五带着新福晋入宫请安,偏巧皇阿玛正张罗给十六指婚,胤祄就同皇阿玛说他有『新娘子』了,还正儿八经地说出一番道理来,弄得我们哭笑不得。唉,守着你也真难,好容易离了苦海,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可怜我这麽大的阿哥,还得跟个毛孩子抢福晋,真是……」他夸张地摇摇头,「听说,你有时候搂着那小子睡?我不许!你是我的,不许搂着别的男人!小孩子也不行!」语气很是霸道。
我被他逗笑了:「还不是你那两首词折腾的,这叫自作自受,活该!」
「重华,我是说真的。我真的羡慕胤祄,可以那样肆无忌惮地与你亲近。什麽时候我才能搂着你到天明……」他语气出奇地温柔,也透着许多的无奈。
我红了脸,却说不出什麽,只能温柔地依偎着他——我何尝不想同他暮霭朝霞,长相厮守,只是……应该,不,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照顾胤祄的生活实在清闲,我几乎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了。每天有大把的时间读书、调弦、发呆,还有同胤祥风花雪月。没有争权夺利,没有尔虞我诈,每天天堂一般快乐,倒叫我不太踏实,总怕是梦境。
枯燥的宫廷生活着实无趣,瞧着胤祄小小年纪却全然不能体会到童年的快乐,我不禁有些心疼,所以变着法哄着他玩。我拜托胤祥从宫外偷运进许多小玩意:什麽竹蜻蜓、冰猴、空竹、泥人……这些都是年幼时二哥「省吃俭用」买回来「讨好」我的,现在瞧着,心中感慨良多,不知道二哥和家人近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