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睁开眼,我愣住了,竟然是胤祥,而此刻我正倚在他怀里。我连忙挣扎着起身,他却按住我:「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起来做什麽!」我刚要开口,他竟然开始数落我:「人家都不敢跳,你好端端地跳下去做什麽!自己有本事上来也就罢了,还带累爷跳下去救你,你就这麽好出风头?」
我本来是下意识跳下去救人,也受了惊吓,加上腿伤、着凉,已经很难受了,现在却被他说成是「出风头」,还怪我带累他,心中更是委屈。挣扎着想用力推开他,却没有半点力气,恨得攥紧了拳头,捶他,却像在打蚊子,反倒疼了自个的手。心中更加难受,这些天的委屈和心酸一下子都涌了上来,眼泪止不住簌簌地掉下来,也顾不得什麽规矩:「我好出风头!我死了活该!我也没让你跳下来救我!我哪敢带累你十三爷!你十三爷的命岂能是我这样的贱命抵得上的!你就不该跳下来,让我淹死了,就没人带累你了,你就轻省了!我……」
忽然什麽东西一下子堵在我的嘴上。刹地,我的头脑一片空白,好半天才意识到,竟、竟然是、是他的……嘴!他竟、竟、竟在「吻」我!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却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他的唇湿湿的,热热的,有些硬,胡髯在我的皮肤上磨蹭着,又疼又痒,可这些我都没注意到,我只感觉自己彷佛漂浮在水面上,漂浮在空中,周围是洁白的云彩和一朵朵盛开的莲花……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移开了,我竟然有些恋恋不舍。睁开眼,他正望着我,我又羞又恼,不由得举起手一巴掌打了过去,他却不躲,仍旧直直地望着我。眼瞅要搧在他脸上,我却突然停住了——他的目光中有什麽刺痛了我的心——是心痛!在他澄澈的眼中,在这似曾相识的眼中,我读出了心痛和恐惧。我举着手,望着他,他亦望着我,我们便这样望着,良久无言。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他先开了口,语气有些懊恼和慌乱:「你这个小猴子,就是不老实,恨得人牙痒痒!偏偏不知怎麽就钻进心里了,赶都赶不出去!天天玩花活,让人提心吊胆的,跟着你操心!你……我……」他的目光始终在别处游移,不敢看我,「你……唉,反正你知道吧,你自己想想吧!」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大通,然後落荒而逃似的,都没容我讲话,起身便出去了。扔下我一个人白痴一般地愣在床上……
二十四日登岸,我们便进驻了扬州城外的行宫。
接下来的几天,我浑浑噩噩地躲在屋里,满脑子都是那个吻。我从来没谈过恋爱,也没有初吻的机会,这个可是我两世的「初初吻」了!呜呜呜呜,这样被那个色狼给糊弄去了,没头没脑丢下一堆话,就闪人了。
後来我开始回味胤祥的那番话,一方面这家伙的确没有天赋,根本不像表白;但另一方面,这样毫无技巧的表白,听起来却更撩动我的心弦。我也知道,他一个堂堂阿哥,又风流倜傥,要什麽样的女人没有,犯不着用什麽花言巧语的伎俩,大概这也是他生平头一遭的「初告白」,所以如此局促、如此慌张、如此语无伦次,想到这,心头不由又生出一股甜丝丝的得意。
不过,我心里面最大的结是他「爱」我吗?喜欢是有的,「爱」呢?只是一时贪鲜还是真正动情?我拿捏不准。我又「爱」他吗?仔细想想,喜欢也是有的,比如见不到他会惦记,见到他会开心,他去花街醉宿,我那样的反应大概也能算作「吃醋」吧,可是「爱」,我没有经历过,所以不知道什麽是爱……我不能确定他的心,亦不能确定我的心。我有些茫然了。
就这样闷在房里做我的小乌龟,大约胤祥也十分忐忑,没有再来,只有二哥每日来嘘寒问暖。不过不知怎麽,我总觉得二哥有些不对劲。原来在家的时候我们俩向来是没大没小,打打闹闹的,可最近他好像和我生分了许多,从来不主动上前,再也不「动手动脚」,说话也客气起来,弄得我有些不自在,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怪怪的。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我也不能一辈子不出来见人。过了几天康熙传召我和绣茵,我便被人搀着去了前厅。
我其实已无大碍,只是脚伤还有些不便,不过用了太医的跌打药,果然十分见效。绣茵最近没见,不过二哥带过消息,说她也已经转醒,只是翻下船的时候撞到栏杆,受了些内伤,所以身子还虚。
进了门,便瞧见康熙和德妃坐在正当间,诸位阿哥分坐两侧。我刚要行礼,上头康熙爷便免了我们的礼数,只让在一旁站好。康熙问了我们的伤势,便向德妃说道:「这次将你带出来本来是为散散心,逛逛这江南的山水,没承想反倒带累你一路生病,还遇到了这凶险,朕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这次多亏了这两个丫头护主有功,否则後果不堪设想,你说应该怎麽赏她们俩?」
德妃听了自然感动万分:「陛下哪里话。能随驾侍行是万岁爷对臣妾莫大的恩典,卧病实在是臣妾福薄,未能尽侍驾之责,万岁爷如此说,倒叫臣妾心中惶恐万分。这两个丫头自然全凭万岁爷赏赐,臣妾哪能做主?」
康熙瞧着我们俩:「你们主子让我赏你们,若是轻了,倒显得朕小气。你们两个丫头想要什麽说来听听?」
绣茵撑着虚弱的身子下拜:「娘娘受惊是奴婢护佑不利,如今怎敢贪功?」
康熙慈祥地说:「你们护主有功,就不必谦虚了,想要什麽就说出来,别再那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应付朕!」
但绣茵无论如何不肯受赏,无奈,康熙只好赏赐了些珠宝绸缎之类。接着,康熙又来问我:「华丫头,不知道你你还会水?还敢跳下去救人?胆子不小啊!说吧,你想要什麽?」
本来绣茵已经表态,我自然应该紧随其後,不过转念一想,忽然改了注意:「奴婢最想要的万岁爷已经赏过了。」
「赏过了?什麽时候赏的?朕怎麽不记得了?」康熙转头看了看德妃,德妃也莫名其妙,摇了摇头。
「回万岁爷、德妃娘娘,就是奴婢第一次值夜,侍候万岁爷和娘娘,万岁爷准奴婢下次回家探亲啊!都是万岁爷和娘娘的恩典,奴婢不敢再要什麽别的赏赐。」
「哈哈哈哈……」康熙忽然朗声笑了起来,「鬼丫头,你哪里是『不敢』?分明是变着法的提醒朕别忘了答应过让你回家探亲的事。」
我赶紧跪下:「奴婢不敢,奴婢……」
「行了,小丫头,别跟朕装神弄鬼了,戏再演就过了!快起来吧,身子刚好点,别又伤了。李德全,你替朕记着,返京以後特准苏重华出宫探亲半月,朕要是忘了,你就替朕办了!华丫头,你可满意了?」
我的小心眼就被康熙老爷爷这样毫无顾忌地当众戳穿了,一点面子都不给,只能尴尬地咧嘴傻笑。德妃瞧着我这副样子,也忍不住笑出来。
後来德妃说怕我们久站累着,就先打发我们回去了。路过胤祥的座位,我知道他正在看着我,我却不知应该用什麽样的心情面对他,只能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出了房门,绣茵忽然转过身来想对我说什麽,却张了张口,最後轻轻地叹了口气,回身走了。弄得我十分莫名其妙。
过了几日我和绣茵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没想到德妃又病倒了。没由来的,每天歪在床上,没胃口也没力气。瞧过太医,也看不出个子午卯酉,把众人急得不行,特别是胤祥和康熙。我和绣茵算是跟出来的大丫头,这会子自然责无旁贷,轮番侍候德妃,不离左右。虽然每日和胤祥见面,却谁也没有时间和心情说那晚的事儿,这倒也让我松了一口气。
德妃的病从月初拖倒月中才有些起色,脸色渐好,也有力气走几步,康熙本来打算立即返京,又怕德妃身子半路恶化,就又耽搁了几日,直到二十二日才下令返京。
这一路上,众人没有心情再游山玩水,只一门心思盼着早点到京城。所幸德妃的病情并没有加重,虽然还是不适,却比前一阵子强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