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笑一个嘛。」
「喂，你叫什麽名字？」
「喂，为什麽你会搬进我们家？」
富丽堂皇的大客厅，一名十余岁的小男孩盯着刚刚母亲从外面朋友的丧礼带回家的小女孩，围绕在她身边问话，他始终不明白她对他的话一直不为所动，这名长得像精品店里摆饰的漂亮古典洋娃娃女生，为什麽都不愿意开口跟他说话。
这麽漂亮又可爱的女生大概是哑巴吧，他猜想。
刚刚在丧礼上也没见过她掉一滴泪、哭过一声。
或许，她真是哑巴也说不定。
他趴在沙发扶手旁持续欣赏这名小女孩像看不腻似的，她比他们班的丑女生漂亮几百倍，气质好上几千倍，那些又爱哭又爱闹的女生根本是望尘莫及这辈子想美过她，她美的令他百看不厌，活像是他家客厅里古董里的一份子，果然还是要好看的人才能让人赏心悦目，令人欣赏得心旷神怡。
「喂，笑一下呀，为什麽你不笑呀？像你这麽美的女生要笑才好看呐，脸上都没表情，很丑你知不知道！」他好想戳戳她粉嫩的脸蛋，看看她除了发楞无神是不是会有其它表情，老像尊洋娃娃都不说话让他好闷又挫折。
「东方烈，妈咪要说几次不准问人家『为什麽』你才会听进去，就是因为你不听，你看，你把人家都吓傻了吧！」东方烈的母亲颜裴思从厨房端着丰盛的下午茶点心，在厨房远远听见她那聒噪的儿子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一直不停叨叨不休烦她家的新娇客，还是赶紧来到客厅为这女娃挡下他儿子长舌的荼毒。
她怎麽会生一个比母亲还长舌的儿子，这到底是遗传到谁呀，有他这个儿子大概不愁哪天他会嫌她唠叨。
「妈咪，人家都不知道她的名字，问问也不行呀，不然你又说我没礼貌都没叫人家。」东方烈噘高小嘴，满心抱怨母亲根本错怪他的模样。
「好好好，妈咪忘记告诉你她叫什麽名字，是吗咪不对好不好？」颜裴思宠溺地捏捏他充气鼓鼓的两颊，移坐到新娇客的身旁，搂着她瘦小的肩膀，替自己的儿子介绍新家人。「她姓于，有个很吉祥的名字叫凤仪。是妈咪一个好朋友的遗孤，因为妈咪好喜欢好喜欢她，所以就把她带回家给你作伴陪你住罗。」
她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所有大人们之间的争执迷信的丑陋，相信她儿子也不愿意碰触这人间最乖诞荒唐的歧黄迷信，江湖术士的一派胡言，颠覆了一个无知生命的未来。
她看着一脸木然的于凤仪，可怜她小小年纪就要承受失去双亲的痛苦，在今天出殡时，还要接受奶奶突然心肌梗塞去世的连环打击，所有亲戚对她加诸的莫须有罪名，说她是铁扫把，刑克五等亲，说她是不祥之人，在她身边的人都没什麽好下场。
更甚，有血缘关系的庞大家族所有人，竟无任何人愿意伸出援手收养她，望之却步的自保心态，让她大叹富贵人家的世态炎凉。
这叫一个仅仅八岁的孩子情何以堪呢？
双臂紧紧搂住身体微凉的小女孩，颜裴思谨慎地向自己儿子告诫：「要好好待人家，以後我们就是一家人，等爸爸从英国回来，我们跟凤仪一起搬到英国住，要答应妈咪好好保护她好吗？我们打勾勾。」她伸出右手小拇指，朝儿子伸去。
「好。不过妈咪，我再问最後一个问题。她会说话吗？」他把自己右手小拇指勾上母亲的，顺便一问他心中另一个未解疑惑。
颜裴思心中一惊，低头看看怀中异於常人美丽的小女孩，或许是因为父母双亡死於车祸的消息使她过度震惊，过一阵子带她去看看儿童心理医师做复健应该可以恢复。
听她爸爸生前说她以前是个能言善道的小才女，三岁能弹奏鸣曲，五岁会吟诗作对，七岁小学三级跳，这样聪慧过人的孩子，应该能走过这段阴影。
「烈，她以前也和你一样多话，只不过她现在伤心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所以不想和你说话。」她抚摸小女孩如缎的发丝，想多传递一点温暖亲情给她，她不孤单，她还有她们，所以希望她千万不要自我封闭，此後她颜裴思将会负责代替她死去的双亲照顾她。
「妈咪，那她为什麽不哭出来呢？哭出来让情绪发泄会比闷着好，难道她家规定伤心不能哭？」这麽怪，伤心不能让外人看呐，憋着多辛苦，如果是他铁定会内伤憋出病来，然後他妈咪会急得像热锅蚂蚁着急。
她这个儿子聪明过头了，把她娘当有问必答的电脑来问，若是她能揣测心思，应该早就训练他不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了吧。
颜裴思继续耐心地道：「伤心的表现分成好几种，我举两个例子你听听看，有一种是在外人面前哭得死去活来，拼命在灵堂或棺木前叫爹喊娘那种，妈咪管它这种行为叫『作戏』，是非常没诚意而且虚伪的行为，装给在场有眼睛的人看看他是多麽不舍。另一种就像凤仪这样，默默把这份哀恸坚强地藏在心底深处，以怀念代替感伤。懂吗？烈要和她多说话，以後你们一起上学，你也要把她当自己妹妹一样保护她。」她对她这个问题多多的儿子实行机会教育，万般嘱咐他要好好对待新娇客。
「喔，我懂了。假设妈咪死掉了，我也要学凤仪那样憋着不能哭，这样在亲戚面前才不会显得像『作戏』对吧！」东方烈笑着举一反三套公式解释，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呸呸呸，东方烈你是咒你妈咪早点死是不是！」她简直对这个过度聪明的儿子快双手投降，连忙赶人。「去去去，快带凤仪上三楼看她的新房间，别瞎扯让我生气。过几天我安排好转学再让你们一起上学，先让凤仪适应环境，快去。」哪个例子不好举，偏要举例她往生的时候，这懂事的小孩才刚跳级升国一而已就越来越调皮，真不知道哪天遇到他叛逆期时她还招不招架得住。
「好咩，我下次会记住，举例的时候别说你坏话，那邻居遇到问起谁家妈妈最漂亮的时候，我一定会大声的说是我家妈妈的。」临走不忘下几句甜心咒，惹得他妈咪心花怒放，东方烈吐吐舌尖，偷笑几声玩笑得逞，跨过颜裴思坐的位置，温柔地牵着于凤仪上二楼的螺旋楼梯。「走吧，你的房间在三楼，何嫂帮你打扫好了，万一晚上睡不着，可以到五楼来找我，我都玩电脑到很晚。」他一路有说有笑向即将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于凤仪说明。
于凤仪不发一语，静静地任他牵着，她之所以没有挣脱他的手，全是因为东方烈的神情跟她最爱的爸爸一样，那样斯文有礼，总是神采飞扬地为她介绍一切新的事物，她怀念前天还活在人世间疼爱她的双亲。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