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雨带着我在校园里乱走,慢慢悠悠的,一点都没有去找齐杰的意思。走了半小时,我说:“不是要带我会会你的相好吗?”
“急什么,晚一分钟出现,他就会多想我一分钟。”她狡猾地笑着,松开我的手,径直走到一个蘑菇型凉亭下的凳子坐了下来。这是三幢女生宿舍楼围拢起来的一个洞天,巨树参天。亭下本来已经坐着两个吃零食的女生,见我们来了,很知趣地收拾收拾就走了。
亭里剩下樊雨和我,两个人,有风,很静,静得让我别扭。
“杨凌,我现在是骑虎难下了,怎么办?”她开玩笑似的说。
“你是指什么?”
“当然是指和齐杰拍拖的事吧。不然还能指什么。”
“你是说齐杰是一只凶猛的老虎?”
“我是说杨凌是一只最笨的死猪。”
“照你平时在电话里说,齐杰是个很温柔体贴的男人嘛,虽然从他主观地根据自己的喜好来决定你的穿着打扮——例如说公主装啊什么的——说明他骨子里有点大男人主义,不过他的审美趣味比较高,你穿公主装也好看,问题不大吧。”我分析着说。
“不是这个问题!你还装!”樊雨一点不耐烦都没有,笑着说。
“你真这样想?”
“当然。”
“可是我真没装。”我隐约觉得她是说她不爱齐杰,但是现在在一起了,没法退出了,但是我不确定,只好继续装。
“知道我为什么会跟齐杰在一起吗?”
“当然是因为彼此情投意合吧,不然还能是什么?”
“再猜。”
“总不会是因为他追你追得紧,你不好意思拒绝,所以才将就答应的吧?”
“就是这样的啊。他给我写信、打电话、请我去吃饭、看电影——本来是不想跟他去看电影的,不过问你意见时,你不是说不去白不去吗?结果在昏暗的电影院里,刚好看的是《大话西游之月光宝盒》,周星驰扮演的猴子说那段经典对白的时候,齐杰直瞪瞪地看着我的眼,就像要看到我心里去似的,我避开,他不依,抓住我的手让我看着他,然后他忽然就流了眼泪,说了那三个字。”
“哪三个字?”我说。
“我爱你。”她看着我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
“然后呢?”
“他是边流眼泪边说的啊,你不觉得这样让我难以拒绝吗?我真的没有办法啊。”
“但是,一个男人初次说‘我爱你’,竟然还流泪的话,那他对你的感情该有多真挚啊,你没看过那首诗吗?‘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我觉得齐杰对你的爱同样是非常深沉的。”我说。
“我当然知道。但是……这么说吧,你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所以你擅自流泪,而且还到处声称是因为土地而流泪,你有考虑过这片土地的感受吗?”樊雨有点困难地打着比喻,不过我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你说这片土地会有什么样的感受?”我说。
“如果在正常的情况下,它应该是充满感恩的心情的,但要是它不由衷地喜爱这种表达爱意的方式——就是流眼泪,那么你流的眼泪越多,就等于是给它的心理负担越大。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那倒是的。但是话说回来,你不是挺享受齐杰的追求吗?他对你爱得那么深,不至于成为你的心理负担吧。”我说。
“我们不从开始往下说了,这么着,我们从结果往回分析。当他留着眼泪说‘我爱你’的时候,已经追求了我三个月的时间了,花样百出的示好,让我十分觉得欠他的越来越多。而且他又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介绍认识的……”
“慢着,你说他的示好让你觉得欠了他什么,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接受他的示好呢?”我打断樊雨说。
“就是我的性格问题啊。他写信也好,难道我能不收吗?即使我不回信,他还是继续写,那我总得针对他信里的话回复一二以表达我的观点吧。例如他请吃饭,他本人就在面前露着笑脸,难道我要撒谎说我饱了不想吃或者说我没时间不方便之类的吗?例如他打电话来,无论拿起听筒的是不是我,我总不能跟舍友们说‘要是齐杰找我就说我不在’吧。然后说看电影那次……”
“嗯,就是看《月光宝盒》那次。”我说。
“对啊,那次如果不是你说不去白不去,我上了你的当才去的话——这么着说吧,如果不是你这句话让我生了气,我一定不会把自己放在漆黑的电影院里的一个陌生的男人旁边。如果没有这件事发生,他就无从留着眼泪说那三个字,我也就不会面临别无选择的困境,也就不会答应和他一起,更加不会导致现在的骑虎难下。我这么说,你听得懂吗?”樊雨看了我一眼,又把脸转开。
“所以说……”我说。
“所以说?”
“所以说,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说。
“对,就是这么回事。”樊雨用力点头。
“但是他当时说‘我爱你’的时候,还是留着眼泪的,你心里也是很感动的吧。该不会是被齐杰这条老虎硬放到背上去的吧。”
“我承认我是相当感动,这也是我答应和他恋爱的理由,但是,本质上我是很被动的,对不对?你说是不是很讽刺?我竟然被追到手了,齐杰成功了,而我竟然不是因为也喜欢他而被他追到……这么说吧,要是我也喜欢他,那他追我的时候我就会很开心,而且虽然也可能给他追的过程制造一些小障碍,但是那不过是为了显出我的矜持,也为了让他知道越难追到的才越有价值……但是,我实际上是很开心的吧。现在的情况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追我的时候我只有亏欠他人情的感觉,而没有开心的感觉。”她抓着我的手激动地晃了几下说。
“那你现在对齐杰是什么样的感情?”我觉得头皮有点要痒得爆炸的感觉,问道。
“当然,我并不讨厌和他在一起,有时候和他一起确实也相当开心,但是只能算是喜欢,而不是爱,这种程度的感情怎么够呢?况且我知道他对我的感情的而且确是真正的爱。那么,我不就像一支没点着的蜡烛,一直在旁边的就是齐杰,他就像一支为了我而熊熊燃烧的蜡烛,不断地付出着自己,但是我没法做到真心去付出……然后我也没法逃离他光照的范围——这不就是骑虎难下吗?”
“那倒是有点。但是不至于说情况坏到那种地步,就是跟他在一起很压抑,完全不能忍受在他旁边一分钟吧。”我说。
“不至于说是忍受吧,但一想到这个问题,我就难免会莫名烦躁……能理解吗?”樊雨说。
“是的,我理解。”我点头。
“而且,怎么说呢,好吧,跟你说了你别笑,例如说在他索吻的时候,我忍不住想拒绝,但是他的手抱过来了,嘴凑过来了,我作为他的女朋友,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要推开他吗?然后他的舌头像红色的大蚯蚓一样钻进我的嘴巴,在里面寻找、探索,虽然我也觉得舒服,但是一想到它是一条蚯蚓,而且不是我爱着的那条蚯蚓,我就觉得很脏,几乎难以忍受……以至于说,每次回到宿舍,不认真地刷两次牙我都没法安心去睡。在他抱着我的时候,他的手像蛇一样从我的胸口爬进去……”樊雨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鼓鼓的胸脯,说:“就是这里。”
“嗯,就是那里。”我点头。
“我觉得他的手经过的地方,我的皮肤会起一片的鸡皮疙瘩,会冷得缩起来,当然他很有技巧,会很慢地抚摸我,但是他的动作越慢,就是让我受的煎熬越长。我倒是希望他赶紧完成他的目的,快点握住这两个地方,或者没人的时候快点撩起我的衣服去舔她们也好,舔完就赶紧把我放开,但是我多想不要这样,或者多想快点结束……能理解吗?”樊雨说。
“嗯,骑虎难下。”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