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我在房间里打报告,没多久就听到敲门声,对面室友雯雯在外头问:「凯岑,你睡了吗?」
我起身去开门,「还没,怎麽了?」
「喔,我刚刚去便利商店,咖啡有买一送一,想说另一杯就给你。」她笑笑,「刚好你在赶报告,给你提提神。」
「哇,谢谢。」我接过咖啡,「不过我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正想休息一下,要不要进来坐坐?」
「好呀!」
之後她又从房里拿几包零食来跟我享用,没多久注意到我的吉他,「凯岑,你会弹吉他呀?」
「嗯,对啊。」
「我男朋友也会弹喔,还跟他朋友组了一个乐团!」她眼睛发亮,「你可以弹弹看吗?我想听你弹!」
「可是现在很晚了,我怕会吵到人,还是不要了。」我微笑婉拒。
「好吧……不过下次一定要弹给我听喔,哪天我男朋友来了叫他跟你比划比划!」
我又笑了。
隔天下午三点我去医院,准备弹吉他给唐宇生的父亲听。
他依旧睡着,看不出病情转变,脸上的苍白也不曾褪去,我凝视他一会儿便开始弹吉他。
窗外阳光是如此温暖,病房内却是如此冰冷。那些复杂又给人沉重压迫感的仪器,实在让人很难想像必须倚靠这些活下去究竟是什麽感觉?
唐宇生不肯告诉末良跟小白的原因,真的只是怕他们担心吗?最亲密的两个人他都选择不说,虽然奇怪,我却似乎可以理解唐宇生的想法。
有些事,有些话,在面对最爱的人的面前其实是说不出口的,说给一个陌生人听,可能还比较没有压力。
对唐宇生而言,也许我就是那个陌生人。
没有亲密,甚至是有些距离的关系,这样的好处就是不必有感情负担。因为我们都知道,彼此连最单纯的朋友关系都很难做到。
而那个原因……从以前到现在都不曾变过。
<fontface="标楷体">『我爸不喜欢音乐,不喜欢乐器,几乎是到痛恨的地步。尤其吉他。』</font>
我再度望向病床上的人,久久无法从思绪中回神……
「小海。」
晚上在休息室,宝叔忽然出现并拿一杯鸡尾酒给我:「来,给你喝。」
「你今天怎麽会来?」我惊喜。
「有时间就过来啦,而且好久没听你跟小白唱歌了。」他坐下,「别练了,你吉他弹很好了,休息一下吧,不然等等上台就没力气弹罗。」
「我习惯了,不弹不安心嘛。」我笑笑。
「不简单喔,你们这些年轻人真的很认真又努力,很少喊苦,这一点我跟Pinky都觉得很难得!」
「宝叔你也很年轻啊。」
「唉,都四十一岁的人了哪叫年轻?不过我的确是比同年纪的还要活泼一点。」他摸摸下巴得意说,我不禁又笑。「宝叔你结婚了吗?」
「结过了。」
「结过了?」
「我以前结过婚,两年前离婚,还有两个孩子呢,不过都跟着我前妻,现在在国外。」
「……抱歉宝叔,我不知道。」
「没关系啦,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他反而爽朗大笑。
「可是宝叔你一个人……不会寂寞吗?」我问。
「其实还好耶,对我来说能在卡门尽情唱歌,还可以认识你们,就已经非常开心了,跟你们在一起就像是跟家人在一块,也就很少有什麽寂寞跟空虚感了。」
宝叔温柔的微笑跟话语让我感动,不自觉看他看到出神。
「怎麽啦?」
「没有,只是觉得宝叔给人一种很像太阳的感觉,无论是歌声还是笑容,都让我觉得很安心也很温暖,就像……」我顿顿,「像是爸爸一样。」
「真的吗?这麽说我跟小海的父亲很像罗?」他莞尔。
「嗯。」
「听你这麽说我真高兴,不过能有一个像小海你这样这麽乖又有才华的女儿,你的父亲一定非常骄傲。」
「宝叔你……真的这麽觉得吗?」我愣愣。
「当然。」他笑意更深了,「如果你是我女儿,我一定会开心得到处跟别人炫耀,有这麽好的女儿谁会不想要呢?」
我忍不住笑,却也同时嗅到一股淡淡的酸,从鼻头传至眼眶。
「谢谢你,宝叔。」我深吸一口气,「谢谢。」
「谢什麽呀?我说的都是实话啊!」他摸摸我的头,「好好加油,我要出去准备看我们家小海表演了,不然位子都被抢光了。」
我点头。
宝叔离开没多久,小白表演回来了,发现我眼眶泛红他愣住,「小海,你怎麽啦?」
「……没事。」我赶紧起身,「我去一趟洗手间。」
我匆忙要出去却被小白叫住,他捧住我双颊然後在我额上轻轻一吻。
我瞬间呆住!
「小海。」他用异常认真的神情凝视我:「你很棒,真的。」
我傻傻看他,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不管发生什麽事,你都可以躲到这里来,我们都会在这里。」他轻抚我的脸然後一笑。「加油,丁凯岑。」
我的心微微一颤。
像是涟漪一样,那声加油不断在心底回响、扩散,越来越大。
让那份隐藏在最深最底的记忆,也渐渐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