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外偷听的雷公,闻言二话不说立刻冲进来怒喊:「你这家伙,真的想把丁凯岑给挖走啊?」
「干嘛突然跑进来?没礼貌。」我瞪他。
「可、可是……这家伙……」他脸色铁青的指着他,但白修棋仍是微笑,说︰「吉他公,念在我们同学一场,不要对我这麽冷酷嘛!」
「同学?」我纳闷。
「对啊,国中同班同学。」
「那你刚干嘛一副没见过他的样子啊?」我看雷公。
「因为他一直对我有一些误会,我想我们需要找个时间好好聊一下。」白修棋笑吟吟搭上雷公的肩,他却满脸僵硬,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言……言归正传,你真的想把丁凯岑拉到台北去吗?」
「是啊。」
「可是你刚只说看到她表演电吉他,怎麽会是要她去当你店里的歌手?」
「吉他公,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当然是把所有东西都调查过才这麽决定啊。」他无奈一叹。对我说:「我看过你的现场演唱,很可惜没能被好好发掘,不然以你的实力一定有更好的发展。」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我们埋没她的才华吗?」
「是啊。」他不假思索,「让她待在这种小小社团里,本来就是浪费人才!」
「你这家伙……」雷公一脸气到快吐血。
「谢谢你的赏识,但是我自己想要这麽做的。」我淡淡说:「我没什麽欲望,也不想要什麽名利,只想作我喜欢的音乐,唱自己喜欢的歌,就算只是在学校社团里弹弹吉他,我也觉得很满足。」
白修棋瞄瞄正得意笑的雷公,又问我:「你想要作你自己的音乐?」
「嗯。」
「若动机不变,欲望不变,却可以让你得到更多的话,你也不考虑吗?」
「什麽意思?」
他又把他宣传单给我看,「我说过了,店是我开的,我请的虽然不是什麽演艺界的明星歌手,但水准也绝对不会低於他们之下,也就是说,我请的绝对是具备职业歌手水准的人,若只有一般程度,就算求我我也不可能让他加入。」
「可是……若是这种水准级的,怎麽可能会不被发现或是被挖角到演艺圈呢?」早就偷溜进来的小鬼们也提出疑问。
「没错,通常这些人就算不被挖角,心里也会动摇。因此成为我店里的歌手都必须遵守一项规定,在驻唱三年内都不能跟任何唱片公司签约或是进入演艺圈,更不能在其它公开场合表演。」
「哇,这麽严格?」大猪学弟傻掉,「那……那若毁约,会怎麽样?」
「很简单,八百五十万违约金,而且永不得再回到店内驻唱。」
「妈呀,将近千万欸!」
「抢钱啊你这小子?不过是家Pub而已!」雷公也叫。
「这叫自我保障好吗?我当然也要顾及到我店里的利益啊。」
「也对……要是好不容易出现一个红招牌,却被其他人抢走的话,损失一定不少!」云云说。
「聪明喔,一点就通,跟你们的笨社长就是不一样。」白修棋微笑摸她的头,云云顿时脸红,雷公当然又是气到脸扭曲在一块。
「所以,知道你不想进演艺圈这条路时,其实我心里很高兴。」他视线再度回到我身上,「虽然你说不想靠音乐吃饭,但在现实上还是很困难的,所以我们的歌手每个月都有薪水,还有人气奖金等等,运气好的话,你还可以有比一般上班族多三到四万的收入,甚至更多。」
我听到身後一堆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除此之外,在音乐的专业领域或是业余界,我都认识不少人,若你想自我挑战,让实力更上层楼,我都可以帮助你。在那里你也会遇到更多同好,以各方面来说,我相信这些对你都是有好处的。」他莞尔,「你不必有什麽特别的欲望,或是什麽大作为,只要在里头尽情唱你的歌,作你自己喜欢的音乐就好了。」
我顿时哑口无言。
「学姐……怎麽办?你要去吗?」小鬼们拉拉我,语气却难掩兴奋。
「对啊,三到四万欸,而且还有可能更多,凭大姐头的实力一定没问题的啦。」
「可是……若去的话,不就等於要放弃学业了吗?」云云说。
现场瞬间静默片刻,但马上就有人说:「拜托,都可以赚那麽多了,有没有大学学历有差吗?而且现在经济那麽不景气……」
当他们开始热烈讨论,我始终一语不发的盯着宣传单,而白修棋也看着我,「你现在也是在顾虑这个吗?」
我抬头,他又拿出一份资料袋到我面前,众人看了顿时傻眼!
「这是今年的转学考资料。」他说:「寒假转学考的人数通常比暑假来得少,而你现在就只能转大三下学期,没办法降到大二,难度会比较高一点。」
大夥全都被他的准备周到吓得目瞪口呆,一看到里头的资料,大猪学弟惊呼:「夭寿喔,几乎都是国立的,是要怎麽考啊?」
「难道没什麽其他办法吗?」云云问。
「没有,这就只能靠本人自己努力了。」他嘴角一扬,所有人又被他的笑容吓得一缩,但他的直接却深得我欣赏,不禁微笑,「谢谢你,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我会考虑的。」
「那你什麽时候可以给我答覆?」
我沉默半晌,「一个礼拜,可以吗?」
「嗯。」他伸出手,「好好想想你要的到底是什麽?我等你的好消息,我真的希望你可以成为我们的一份子。」
我顿了顿,也回握他的手。当他离开社办小鬼头全都出去送他:「那你现在就要回台北了吗?」
「没有,我还要去找个朋友,明天才回去。」语落,他又对我微笑:「掰掰,凯岑。」
当他离开後,大猪学弟满脸惊恐的说:「大姊头,我从没看过有大学生这样子的,好可怕!」
「对啊,好厉害,感觉真的很不简单欸!」
「可是我觉得好不切实际,会不会是诈骗集团啊?」
「所以学姐,你要去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看手表说:「一点二十分了,你们所有人都没课吗?」
大夥瞬间惨叫一声,立刻拿起包包冲出社办。我看看桌上的午餐,还没吃却已经没半点食慾。
望着手中的宣传单许久,我轻轻一叹,最後将它收进包包里……
「凯岑?」妈一看到我立刻放下扫把,「怎麽了?你这礼拜不是不回来吗?」
「想看你呀。」我微笑,拿出一个小袋子,「喏,拿去。」
妈看着那袋钱,笑容里藏不住淡淡忧伤,低声:「你这孩子,就叫你不要拿钱给我了,这样你的生活费还有学费要怎麽办啊?」
「就跟你说不要担心,难道你还想指望那男人养你吗?」
妈沉默。
「这礼拜还有人来讨债吗?」
妈微微一颤,点头。看着家里的家俱,完好如缺的几乎没剩几个。
「你去休息吧,我来清理就行了。」我把扫把拿走。
「那……妈去准备晚餐,我刚好有买几条白萝卜,等等煮汤给你喝。」她走进厨房。
我叹一口气,最後坐在椅子上不禁发起呆来。
半年前家里那男人没了工作,还迷上签赌,最後居然欠地下钱庄将近千万的债务,直到对方找上门来闹得人仰马翻我们才知道这件事,而那男人为了躲讨债开始变得少回来,就算回来也是跟妈拿钱,然後继续到外头签赌。
当家里经济几乎就要崩溃,好几次我都把他锁在门外不让他进来,但每当他在门口又吼又砸东西,到最後跪在地上又磕头又哭的,妈也会不忍而让他回来,尽管我们已经被伤得什麽都没有了。
有时觉得自己累到几乎要窒息,快要倒下。
对生活的绝望,让我许久都不曾有过可以振作起来的机会。所以当白修棋来找我时,我几乎认为那不是真的,不可能会发生在我身上。因为就像小鬼们说的,很不切实际。
<fontface="标楷体">『你不必有什麽特别的欲望,或是什麽大作为,只要在里头尽情唱你的歌,作你自己喜欢的音乐就好了。』</font>
他说的没错,这是我真正想要的,但在现实生活中可以这麽做,实在是太难了。
<fontface="标楷体">『好好想想你要的到底是什麽?』</font>
一个来自内心的声音,开始瓦解原先的所有绝望。
连已经很久没有失眠的我,在回家当晚怎样都无法入睡,只是一遍又一遍看着他给我的宣传单跟转学考资料,直到天明。
一股多年不曾有过的激动和热情,也在那一晚悄悄燃起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