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黎骏翔依然时常在走廊上互相遇见,虽然不可能每天,但礼拜一到礼拜六这六天里,我们至少有四天都会见到面,都还是会互相打招呼。
对我来说,一天里,只要能看见他一次,我就会感到心满意足,心情一整天都会很好,但如果一天里都没有见到黎骏翔,我的心就整个不自在,会感到郁闷。
想起来也觉得好笑,当初严佳忆因为林玮耀距离她太近经常感到胸闷,现在我却是时常因为见不到黎骏翔而心情不好。
喜欢一个人时,真的是无时无刻都想见到对方,不管身边发了什麽事。
第三次段考後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段考第二天的最後一科结束了,照理说虽然学测将近,但还是要欢天喜地,锣鼓喧天,我却因为一整天都没见到黎骏翔而完全开心不起来。
考试时我整个脑袋都被题目占据,什麽事都被摆在一边,所以我还是尽心尽力地考试。
但当钟声一响,我的脑袋整个都被掏空了,於是想念黎骏翔的念头迅速窜了上来,我才想到我一整个早上都没见到他,心里不舒坦脸上也藏不住。
「怎麽啦?脸这麽臭。」陈晓莹端着便当关心地说。
「胸闷。」我没好气地说,眉头依然皱着。
我当然不能说是因为一整天都没见到黎骏翔心情不好,只能把我当时生理状况告诉她。
「开心一点啦,考完了耶。」
「嗯。」
我努力想挤出笑容,让她不要再担心,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让自己看起来没事的样子,因为我实在是有事啊,我没看到黎骏翔就是大事。
我有个朋友曾经跟我说:「过去发生的很多事,现在想起来都会觉得很不可思议。」我跟黎骏翔的回忆,远比我以为的还要多很多,那时我没留心,现在我要好好珍藏。
有些事,似乎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埋下伏笔了。
我想起了高一时,因为还没分组,是要上全科的课的,又因为物理越来越难,所以我到补习班去上物理课的那段时期。
某一次礼拜六的课,我从家里坐车到补习班去,大概是因为太赶了没注意到,我竟然忘了带铅笔盒。
回想起当时,我毫不思索地往後一转,後面坐的是黎骏翔。
当时然我们已经同班了好一阵子了,但那大概是我们第一次对话。
「嗯…那个,可以借我一枝铅笔跟橡皮擦吗?」
我估计他大概也是要用原子笔抄笔记,所以就跟他借了支铅笔。
「喔,嗯…」
黎骏翔很仔细地翻了翻铅笔盒,拿出的竟然是考试用的2B铅笔,而且第一个芯的笔头超钝的,我看了差点没断气。
不过,既然是我没带铅笔盒在先,只有硬着头皮不换笔芯,用那个超钝的笔上完一整堂物理课。
老师在白板上的笔记是四个颜色条理清晰,如果我没那个糊涂忘记带铅笔盒的话,我的笔记应该也是要四个颜色条理清晰的。
但那天,我的笔记全是粗粗的铅笔的灰色,只有简单的底线重点提示。
那本笔记大概我进了社会组之後便丢了。
那段回忆,虽然简短单纯没什麽重点,却在被我重新想起来後,我选择深深记在心里。
◎
学测前那几天,我不见了。
因为学测对黎骏翔来说很重要,所以,我不见了。
我并没有很刻意地不出现在黎骏翔面前,但我却真的有很多天都没有见到他。
就像魔术师一样,说消失就消失。
而学测那两天,因为是同一个考场,所以我有看到他。尽管如此,我明白,此刻我们都有更重要的事要面对,所以我不会去打扰他。
看着他面对紧张的考试,还能轻松地微笑以对,也让我心情能够稳定些,不至於有太多的起伏。
我就这样,心情非常平静地过完这个重要日子。
学测结束後,并没有马上就放寒假过年了,而是过了一个周末的寒辅。
黑板上的数字,因为学测的到来而变成零,现在,又因为学测的结束,写上了一个将近两百的指考倒数。
对我来说,这个数字,才是真正具有实质意义的。
这代表,在未来不到两百天的日子里,我必须调整自己的身心到最佳状态,好好读书是最基本的,我还坚持了不熬夜的原则,因为我了解自己,如果前一晚不能好好睡的话,到学校总是会「自动」补回来,那不如就让该睡觉的时间好好睡觉,该读书的时间好好读书。
除此之外,我拼命告诉自己,学测结束了,不要再把黎骏翔看得那麽重要,现在,我才是主角。
於是趁着周末,我把头发剪短了。
留了一年多的头发,剪到跟肩膀一样,算是我考指考的决心。
并不是因为我学测考不好,所以我决心要考指考。
我原本就决定要考指考了,推荐甄试这条路不适合我,要面试的话我台风不够好,一定不会有好结果,不会有好结果以後,我又是很难调适心情的人,到最後一定会把更重要的指考搞砸。
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下定决心要考指考。
但对外面说,我当然不会说剪头发是表现我的决心,我只说因为这样比较好整理,吹头发也不用吹那麽久。
我的决心,我自己懂就好了。
礼拜一到学校时,我一如往常地遇见黎骏翔。
我永远都记得,黎骏翔看到我剪头发了的那个表情,还有那时我看到他的心情,是同样的震撼。
因为他也剪了头发。
他剪头发这件事不让我讶异,重点是他实在是把头发剪得太短了,或者说有点滑稽,让我虽然认得出是他,却觉得他恍若另一个人,另一个黎骏翔。
也许是我们两个都太震撼了,所以这次遇见,并没有立即向对方打招呼,而是两人都愣了一阵才崭露笑容。
我想,我们两个都要好好适应一下。
学测结束刚好是月底,我们班又换了一次座位,这次的座位,我坐在胡盈洁附近。
胡盈洁,大家都叫她小洁,是个很单纯的人,也是个让人想到就会会心一笑的女孩。
小洁很爱哭,也很爱笑,很爱乱叫,很喜欢HelloKitty,也很喜欢剪头发。
除此之外,小洁还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叫做李冠斌。
而李冠斌他,曾经,很喜欢小洁。
一开始,小洁就是因为跟李冠斌的相处上遇到问题,才哭着找我谈心。
「罗子豫…」小洁啜泣着,却努力遮住泪颜,不让别人知道她在哭。
我正好扫除时间扫完地,放了扫把,洗个手,我就把她带到人比较少的地方去。
「怎麽啦?」我关心问道。
「是…那个人…」
我愣了一下就会意了。
「是…李冠斌喔…?」我小声问。
听到这个名字,她身体震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我才明白,她似乎比较习惯叫李冠斌「那个人」,所以听到他的名字会不自在,尤其是真情流露时。
这时谢樱真突然经过这里,看到小洁在哭,就过来拍拍她的背:「小洁,怎麽啦?」
「没有啦…」小洁擦了擦眼泪,用力摇头。
「是李冠斌把你弄哭了吗?」
谢樱真本来就是个不拘小节的女孩,所以连关心也大打喇喇的。
「不是啦!」小洁连忙摇了摇手,吸了一下鼻子。
「每次我跟李冠斌说:『欸,小洁哭了耶,可是我问她说是不是因为你她都说不是。』他就会说:『喔,那就是了…』」谢樱真笑了笑,拍了拍小洁的肩膀说:「加油啦!」
谢樱真说完就走掉了。
再度面临只有我们两人的状态,小洁原本已经停了的眼泪,因为要告诉我事情,触及伤心处而再度落下。
「没关系,慢慢来,等你准备好再告诉我。」
小洁突然不再啜泣。
「我跟那个人,其实前一阵子就分手了…」小洁看着我说:「但其实我根本不想跟他分手,我真的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而且,我想到了一些事情,觉得很不好…」
小洁是很善良的女孩,说话都会保留三分,所以当我听到她「觉得很不好」时,我隐隐意识到,其实她心里也许是在害怕。
小洁想到了一些事情,让她感到害怕,这念头一出现在我脑海里,就让我加倍心疼她。
此时,上课钟响了,我递给小洁一张面纸,让她把脸擦乾净,缓缓扶她回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