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据许安琪转述,巴布罗曾经亲口叙述他自己的故事……。
1971年夏天。
在中美洲,加勒比海域的第二大岛上,多明尼加和海地两国的交界处附近的拉斯玛尔达镇,有个大腹便便的当地女人,牵着三个五岁内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准备出发到下一个大城--多明尼加的西部重镇--圣胡安玛固安那。母子几人并没有交通工具,只能徒步前往,因为孩子们太小,妇人的行动更显得困难。因此一段车程只需二十多分钟的路,她们母子走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到达。
妇人是去找她的母亲,也就是同行孩子们的外婆。
老妇人是住在河床的贫民区。那里有密密麻麻的木造房子,几乎所有的房子屋顶都是盖着锈黄不堪的铁皮,错落杂乱的堆砌在高低不平的河床上。这里的河道只缩减到约剩三十公尺宽的河面,其他的宽广河床,几多年来,就成为贫民占地盖房子的地方,形成这种特殊景象。
虽然河床区的环境破落不堪,但却是怀孕妇人要向自己的母亲求援之处。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接近临盆了,而妇人的先生已经离弃了母子多人,不知所往。致使她在孩子将近出生时,家里空无一物;虽然左邻右舍还有些人情味,在她怀孕却失去先生的这段时候,会以些许食物帮助她们母子渡日,但遇到孩子要出世,仅有依靠这些救济,是再也撑不下去了,於是只好去向自己的母亲求援。
老妇人的生活虽也艰苦,在爱护及心疼自己女儿的心情下,还是一边咒骂着那个无情的女婿,一边答应让女儿住下来。她喊来其他的孙儿,带着三个同来的三个小孙子,去大路边摘水果吃……。
不几日,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了。是个男孩,他们把他取名叫巴布罗,本来多明尼加人也都有第二名字,然後还有父姓和母姓的居多。可是巴布罗是穷人家的孩子,家里没人读书识字,因此只给他起了一个名字,而他的姓就只跟了母姓:勃朗哥。
巴布罗.勃朗哥有着一撮撮卷起成整圈紧黏在头皮的黑发,皮肤是深褐色的。在多明尼加,纯统的黑人裔大约剩不到百分之五,纯西班牙裔的白人则约有百分之十五,其他则多为混血的褐色人种,但黑褐程度上会有差别,巴布罗的祖上可能有海地方面的血统,所以他的肤色是深褐色的。
刚出生的小巴布罗,因为是在家里接生的,所以也没人秤出他有几磅重,但由於母亲的饮食不济,他显得有点瘦,手脚看来特别细长。他的母亲及时回到外婆家中,让他的诞生也得到了几句赞叹和欢迎;穷人家的小孩,命运和前途确实需要更多的祝福。
生产後约一个礼拜,母亲和外婆商量着接下来要如何养这四个小孩。她在拉斯玛尔达达镇还有一间破小屋,勉强带着三个大的孩子搬回去住还是行的,她可以去帮佣或洗衣服赚点小钱,但要同时照顾巴布罗又要工作,就有困难了。
妇人要求自己的母亲帮忙照顾巴布罗,让她安心的工作照顾另外三个小孩。老妇人因为还有其他女儿和媳妇,大家左邻右舍的都住在一起,而且都尚在哺育婴儿,觉得由她开口,要求让巴布罗分几口奶吃,也不是做不到,就让巴布罗留下来了。
小巴布罗在还没出世以前,父亲就离弃了他,而母亲由於生活上的顾虑,在产後不到两个礼拜,就将他留给外婆带,因此他虽然父母亲俱在,他却没有父母的呵护,注定要像个孤儿般的来成长。
在巴布罗懂事以来,他有许多表兄弟姐妹,整个家族都没人隐瞒他的身世。可能在那个地方,就是这种民情风俗吧!家家户户都有一大堆孩子,没有人会去认个养子,再隐瞒他,将他视若己出。当然在多明尼加天主教徒的生活方式里,除了亲生父、母亲之外,也还有教父、义母的指认,但在穷人区里,根本没人认真在做这件事。所以巴布罗从小就忧郁着自己没有父、母亲,在小孩共同游玩的时候,好则好,一旦吵架时,巴布罗常常被排挤在人家成群的亲兄弟姊妹之外,被讥为父、母亲不要的孩子。
当巴布罗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时,对他最亲切的就属外婆。他经常问外婆,他为什麽没有爸爸妈妈,外婆总是告诉他,因为爸爸妈妈要多赚钱,将来会接他去住大房子,让他念很多书……。巴布罗拿这个远景去和别的小孩争辩,往往被嘲笑得更严重,後来他只把这个理由放在心里,日复一日等待那个父母回来带走自己的时刻到来,等到没耐心了,他就跟外婆说他不要等了,要先去看一看他的父母,外婆也总是告诉他,那地方要走很远很远,等他长大一些再带他去。
有一次小孩们分食芒果,每个小孩都只照顾到自己的兄弟姊妹,年纪大的抢走了他手上唯一的一个芒果,没有人关心到巴布罗没有拿到芒果……。然後他伤心的哭了,长久的抑郁好像一次崩溃,他大声嚎哭了一整个晚上,谁来哄他甚至威胁要打他都没有用,直到入睡前,他只是一直喊着我要芒果!我要芒果!直到入眠。
很意外的,隔天他被外婆喊醒,外婆告诉他,妈妈来看他了,带了芒果来看他。
巴布罗从床上一跃而起,奔向那个陌生的女人。他犹豫了一下,仍然高兴的哭喊妈妈,然後紧紧抱住那个女人……。
那个“妈妈”给了他两个芒果,要他听话,跟他说等赚了更多钱,就会带他回家。
後来巴布罗被骗开,那女人又消失了,等巴布罗返回看不见“妈妈”,就又开始哭闹,外婆安慰他,妈妈工作真的很忙,如果他乖一点别哭,妈妈才会再来看他,如果不乖妈妈就不要来了……。结果他从来没有再见过那个“妈妈”。
几年以後,他的大表哥在带他去首都圣多明哥市谋生活的路上,才告诉他实情。那个女人不是他的母亲,而是外婆不忍心他哭泣,特地叫了一个住了有些距离,家里年纪小的小孩都不认识的妇女假扮的,是外婆严令大人们,只要她还活着就不准说穿,才瞒了这麽些年。他的亲生母亲,基於生活上的考量,从托付巴布罗给外婆那天开始,就没再回来过。这件事只是显示了外婆真的是疼惜巴布罗的。
外婆是在巴布罗七岁那年过逝的,外婆是童年的巴布罗在受排挤时唯一的靠岸,她会怒斥别的孙子不准欺负巴布罗。外婆的过逝,就好像长久以来的保护伞突然倒了,在接下来的吵架中,巴布罗被拳脚相加了多次,这是外婆在生时,不曾发生过的。也许是外婆的袒护,让表兄弟们都有所积怨吧!但幼年的巴布罗并不能体会这些。他愈来愈不喜欢阿姨和舅舅两家人,开始整日在外晃荡着。
河床的贫民区,其实是住很多人的。慢慢的,巴布罗认识了外面的很多男孩,早熟的巴布罗,是他们之间最年幼的,他们在一起玩耍的一群中,年纪最大的有十五岁以上的。这群小孩人数很多,都没有念书,整天找游戏玩,他们会玩弹珠、打陀螺,也会去河里抓小虾、小蟹。若是平常的玩乐也无甚大碍,後来却整群带到河边去游泳,愈玩愈大胆的结果,甚至互相怂恿着从大桥的梁柱上跳水,还有来回的游过急流的对岸去,可能玩得太大胆了,竟然溺毙了一个小孩,虽然不幸,还好并不是最年幼的巴布罗。
巴布罗受到阿姨的斥责,还被舅舅用手指关节痛敲了好几下头。这群小孩被敕令不准再成群结党的玩耍,但他的幼小心灵还是很不愿依顺阿姨和舅舅的意思,虽然玩伴分了群,还是约了少数几个人,每天去河边泡水、练游泳。
去了其他地方的玩伴,也是拆散成三三两两,各自游乐。其中一些人偶尔也会回来河边泡水,就又遇见了。有一天当中两个玩伴约了几个陌生脸孔的大男孩来河边,说要带巴布罗去探险,问他敢不敢去……。
结果他们带巴布罗去一个富人的水果林偷水果。
未料到富人家有雇人持枪看守,还有凶猛的狼狗。整群孩子在行迹被发现後,已然深入林中,大家转头逃窜,年纪最小、腿最短的巴布罗,跑在最後面,很快的就被狗追上。他惊吓之余,赶紧攀上一棵树上,脚踝被咬了一道血痕,连裤管都被撕裂了,直到看守人把狗拉走,才让巴布罗下来……。
林中一阵子以来的损失,全都要算在巴布罗的身上。
那时巴布罗才约略的知道,带他来偷水果,好像是一个陷阱,可能水果园的主人查得厉害,让偷窃成功的人,行踪将近败露。他们故意引诱年幼的巴布罗来被抓,要让他在说不出所以然的情况下,不得不俯首认罪,当替罪羔羊。巴布罗被带回家中,舅舅和阿姨一听说要索赔,连忙都说他不是自己的孩子,他的父母在拉斯玛尔达镇,但农场的人并不理会,只说了过两天会再来讨回欠款。
巴布罗感到後悔,且被舅舅狠狠打了一顿,遭到阿姨和所有表兄弟姊妹的白眼,都咒骂他是倒楣鬼,没人要的小孩,只会闯祸。这个地方每个人都希望他消失,就可以不必赔偿那笔钱了。
刚好那几天住在首都的大表哥回家省亲。舅舅就决定向所有人解释,巴布罗不是他的孩子,已经逃走了,要大表哥马上带他离开圣胡安玛固安那。路上大表哥告诉巴布罗许多有关他身世的事,却也明白的告诉他,以後凡事要靠自己,圣胡安玛固安那不能回去了,以後住在首都要自己讨生活。
大表哥住在首都的一处贫民区,只有一间租来的小房间,里面除了一张床,几乎摆不下别的东西。他让巴布罗晚上同挤在一张床上,白天就自顾自的去工作,并不理会巴布罗的三餐。他要九岁的巴布罗想办法自主他的生活,说是不当小偷一样可以在首都活下去。
大表哥让他先去学擦皮鞋,给了他一个木箱子,告诉他去看人家擦,等没几天他觉得巴布罗学会了,就告诉巴布罗,他应该自己负担这个地方的房租,不要再惹舅舅家的麻烦,就搬离了巴布罗。
要独自一人漂荡在首都,巴布罗感到恐惧,但大表哥要走的时候,他却没有哭也没有哀求,既然他的亲人都不喜欢他,他也觉得没有必要再依赖他们,他想要靠自己努力活得好。
这是巴布罗第二次的被间接遗弃。
擦皮鞋的小孩在首都为数不少,他们提着一个木箱,有些另一手提着一个空的奶粉铁罐,是当板凳用的,那个木箱上有一个天桥状的手提把,当客人擦鞋时,也用来放客人抬高的脚,箱子里就是一些鞋油、鞋刷和抹布之类的。小孩们可以去任何大街小巷喊着擦皮鞋,也可以漫无目的的向每一个路过的人要求,等找到有人愿意给个五分钟就可以迅速帮客人把皮鞋擦亮,然後得到小费几分钱披索(约现今的五块钱)。
至於擦鞋的地段,则是有学问的,愈是风景区,越多人行走之处,同类的小孩就越多,有的年纪也不小了,一付从小擦到大的样子,结果就会形成地盘的观念。而巴布罗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到处乱走,常常走进别人的地盘,若只是单纯地走过,可能还没事,但当他拉到客人愿意擦皮鞋,鞋子擦完客人走了,他的麻烦也就来了。每次都会有三、五个人围过来,要他把小费交出来,他硬是不肯,往往就被一群人架着欺负,有时被饱以老拳,有时鞋油会被抢走,有时被逼着脱了裤子,硬把他的钱抢光,最严重的一次,连木箱子都被打散了……。
看来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工作,想要谋口饭吃,却让孤苦无依的巴布罗,嚐尽世间炎凉,他也只能泪往肚里吞。後来练就他小小年纪,就知道察言观色,辨位知时来保护自己,他不再如过往和表兄弟姊妹的意气相争,固执不让,偶而他也会赔笑脸,对外力相强,自有一套化敌为友的学问。那时他每月积存的钱,只够勉强支付房租,几乎没有多余的钱吃东西,於是他还得常常去饮食店,向人讨吃剩的饮料和食物果腹。这种辛苦的日子,他过了有将近一年的时间。
後来,巴布罗遇到了一个路边小贩集团的大哥,名叫杰森。杰森问明了巴布罗的身世,主动要巴布罗加入他的地盘,因为他觉得巴布罗这麽小很可怜,知道了巴布罗连二十披索(约现今的八百块)的房租都快要付不起,就叫他搬去他们的贫民区一起住,刚好杰森大哥也是住在首都的河床边,巴布罗对小时候河床边的日子也觉得怀念,就欢喜的答应了。
在那个河床区,杰森大哥众所周知,无人不晓,是个有爱心的人。刚好那时政府鼓励小游民要上免费的公立学校,杰森大哥就叫巴布罗去念书,本来巴布罗不想去,因为他怕自己没有钱付杰森大哥房租钱,可是杰森大哥却要他不用担心钱的事,说是读书才会有将来,像他自己年纪大了,笨得连签名都只会划个十字架,他不希望小巴布罗将来像他这样。
开始念书的巴布罗,还是会利用时间,按照杰森大哥的吩咐,去历练各种工作。他在白天就拿不同的货物对着停红灯的车子叫卖,夜间则去卖花束;在圣诞节前後,他会拿着字牌站在路边,要求开车的人施舍他们这类贫苦的小孩。杰森大哥经常会和人谈好生意,整群人就在十字路口上,卖一些货品或是蔬菜之类的,对象就是过路的有车阶级。路边生意的商品是每个时期都在变换的,没东西卖时,整群人就拿着海棉沾了水,另一手拿着一小片刮水板,帮开车的人擦挡风玻璃,擦完小部份的人会给点零钱。熟谙人情世故的巴布罗,有一张特别讨人怜爱的脸孔,虽然他只有周末假日,才能多卖一点东西,但他卖什麽生意都好,他会把钱都交给杰森大哥,杰森大哥也会照顾他最基本的生活所需。巴布罗在这里学会了互信和互助。
本来渐渐安定的生活,在不到两年的平静之後,却又出现了变化:在首都其它的街口,有一帮强悍的势力要来抢他们杰森大哥的地方。
杰森大哥这个街头地盘,原本是没人做生意的,因为许多热门路段都有人占着,生意都不错,有眼光的杰森大哥,数年前有样学样,吸集河床区一些年青人,才在这一块地盘,慢慢共同做起来的。结果,热门路段的集团,吸受越来越多的人手,他们区域的人员数量超过饱和,想要扩张地盘,就开始觊觎杰森大哥他们这一个路段生意好,故意找藉口要占他们这一路段,由於对方人多势众,且普遍年轻力壮,杰森大哥他们这个团体的人,於是常常遭到殴打。
杰森大哥基於照顾大家的责任,便要他们成群出动,自己也常带着刀。那段过程中,要上课的小巴布罗,落单的机会最多,而且对方的热门路段正是巴布罗上学的必经路段,但他只要装成一般学生,穿着校服,刚开始倒也没被认出,後来有一天,终於被对方识出他的身分,就有好几次,他都被成群的青少年追打,这时已不再是之前更小时的单纯欺负,不拔腿拼命地跑,似乎都可以造成更大的终身伤害。杰森大哥是这样告诉他的,路上很多乞丐缺手缺脚,有时是生病造成的,但有些人是地盘纷争下的牺牲品。
生活变得充满暴力与斗争,亦不知哪有止时?双方人马彼此都常会派生面孔去对方的地段探虚实,不时伏击落单的人,结果,仇恨就越积越深。经过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後,终於爆发了一场大混战,杰森大哥这个集团总数才二十余人,却被对方找了六、七十人加以围堵,那一天,杰森大哥拔刀奋战……。
因为去学校而不在场的巴布罗,回到住处时,只见到受了重伤,奄奄一息且满身鲜血杰森大哥躺在床上;他告诉巴布罗,别再做路边的生意了,他们这边有几个重要的助手,都被警察捉走了,这个集团也该结束了,今天他剌死了对方的带头大哥,但他们还是会有人顶上来做,他们不会善罢干休,再去路上卖东西,会很危险。
杰森大哥交代巴布罗可以继续住在这里,但要另谋工作,他建议巴布罗去修车场当小弟,以後找机会学会开车,就可以让有钱人雇请他去当司机,他说这是个不错的路途……。
当晚,杰森大哥在他的女人和巴布罗的哭喊中过世,他没有孩子,後来他的女人也就搬离开了,巴布罗则继续住在那个区;那一年巴布罗十二岁。虽然聚散缘灭,只经过了不到三年的光景,杰森大哥却是巴布罗的童年,继外婆之後最重要的人,他教会了巴布罗要有爱心,要关心、照顾别人,在困难中要坚持努力,还要思考未来……。
依照杰森大哥的嘱咐,巴布罗四处去找修车场收留他当学徒,结果他很快就找到了;他把上学时间挪成下午,就可以利用上午学修车了。他每天一大早六、七点就去到修车厂,先整理环境,和守夜的大叔聊天,很得人喜欢。
可能由於成长环境的艰辛,造就了巴布罗的聪明伶利,他学修车技能学得很快,几乎是游刃有余的就学会了许多技能,而且修起车来,动作迅速灵敏且很少犯错。不过修车场的老板反而有好几次要他修慢一点,对於他下午去上课只上半天班也不以为意,甚至於常常提早就让他下班,意思是让车子留夜,可以收到更高的修理费,老板喜欢向客人耍这个花招,虽然巴布罗并不喜欢,但也无话可说。
年轻的巴布罗,领不到成人的工资,却学会了许多成年技工的技能,所欠缺的只是成年人的力气而已,他完全不计较是否做太多工作,而要求老板给他多一点钱,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知足精神,让他换来更多人对他的友谊与信任。
因为老板给他更多的时间,因此他就想多学些东西,即然气力不如成人,他就想去学功夫,刚好公园里有人教跆拳道,他就开始去学跆拳道。想到之前常被追打的经过,他就勉励自己更加紧勤奋的学好跆拳道;在几年的修车历程中,他没有间断的打到黑带,还常代表学校去参加比赛,拿了不少奖牌。勤奋的运动,也让巴布罗长成一副高壮的身材。
十六岁那年,巴布罗花了一个月的薪水买了一辆几乎全毁的小货车,再用自己的能力,和长久所捡拾的零件,将车子修好,让自己拥有了第一辆车。那一年他刚好念完八年义务教育,暂时没有再读书的打算。
在杰森大哥的交代中,学会了修车,再去学开车,等学会了开车以後,就可以去让有钱人请当司机,那大慨就可以脱离了当修车小弟的命运。可是杰森大哥可能没料到,巴布罗如此年轻就是个修车技师了,如果待在修车厂,薪资已经胜过当司机;问题在巴布罗自己,他习惯了贫民区的生活,暂时还看不出为什麽要离开这里。
贫民区的娱乐,大多是喝酒、打数字麻将和跳舞等等。数字麻将是一种接龙游戏,在多明尼加是家喻户晓的游戏,每张牌都有头尾两组点数,四家轮流出牌,只要全都接得上就能赢,当然,赌金自订,在贫民区的输赢很小,娱乐性大得多。
街头地段常有杂货店,卖的东西以酒居多;多明尼加的男人嗜酒不嗜烟,夜里到处可见三、五成群聚着喝酒。
偶有周末假日,杂货店都会用大音箱的喇叭,放着让人震耳欲聋的音乐,男男女女都喜欢跳舞助兴。贫民区的人在小有积蓄时,也喜欢买手提音响,偶尔许多家庭中也会传出音乐声,左邻右舍会互相邀约一起跳舞同乐。
由於巴布罗白天上班,下午到晚上要上课、学跆拳,倒是很少和大家玩乐;但他也有天生的舞蹈细胞,也是跳得一身好舞。虽然只有周末假日他才会出现,但他的外貌长成後,很受当地女孩子的青睬,对他频频示好的,大有人在。
在民风开放的多明尼加,男女关系有点混乱,特别是在贫民区;十几家共用一个公共浴厕,每每见到年轻女孩包着一条浴巾进出,在大庭广众之下各个神色自然,丝毫不觉腼腆;青年男子偶尔调皮,上前调戏的事在这里是屡见不鲜……,因此可想而知,在当地,青年男女的关系,有些随便而少禁忌。
原本少年心性的巴布罗,也与众人无异,选定了许多爱慕者中,一位面貌姣好的女孩,私底下,便有某些程度的肉体接触……。可是那时,有件事却惊慑了巴布罗的心,因为同区有个女孩子怀孕了,而男孩竟然跑走了,眼看着这一区就要多了一个未婚妈妈,这让巴布罗觉得,如果再有进一步的男女关系,他可能也会让他的小女朋友怀孕。基於不懂,他还特地去请教一些妈妈桑,到底要怎样才会怀孕;大家一开始会笑他,已经十六岁的大男孩了还不懂,但最後还是会告诉他,如果他有了什麽做法,就可能会怀孕,就准备当爸爸了。
当爸爸!这件事给了巴布罗一个理性的反省,我真要这麽年经就结婚吗?
想起自己的命运,因为养不起而被父母遗弃,在贫民区里看多了没有先生的女人,自己辛苦带着孩子,也有不同的孩子来自不同父亲的;多明尼加有许多男人都不负责任的,他不愿意像他们一样,如果他自己结了婚,却没有房子,没有好的环境,孩子也成长得如自己一般辛苦,即使只有十分之一的辛苦,他也不愿意。
有了这个觉悟,他对女孩子,变得只要朋友,不要亲蜜爱人,在一起都只是聊聊天,或者开着他的拼装车,载着女孩子去兜风。等到视野渐阔,他又有了一个感觉,住在贫民区的女孩,好像普遍见识比较浅陋,谈话比较无趣,若非谈些卿卿我我的话题,就是希望他送礼物,而整个身体,好像随时可以送给他。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慢慢地,巴布罗有了想要走出贫民区的想法,他开始注意一些外相的问题,比如说:他看着自己的拼装车,越来越觉得失面子,就送给了一个大叔;想着待在修车厂的自己,经常一身油污,好像注定了要当次一等的人………。
他终於厌倦了这个环境,决定按照杰森大哥所说的,去富人区找司机的工作。
结果这次并不容易,富人们重视出身、人品,才会雇用一个司机,他那捱家捱户去寻问的方式并不奏效;後来,他就投入了盖房子的临时工。因为富人区盖房子的很多,他想说先进富人区做建筑工慢慢再等机会;他不改认真学习的本性,很快的也就学会水泥和水电配管的许多相关技能。
由於搅拌混凝土是件吃力的工作,经过一、二年後,巴布罗不但练就了一身孔武有力,他的能力和工作态度也受到工头,甚至雇主的赏识。
在一次建筑完工後,有个名叫强尼的雇主要请个好的佣人,巴布罗知道这个消息就主动说要留下来,工头吓了一跳,他认为巴布罗资质很好,在建筑界可以有很好的发展,为何要做个小佣人,领那麽一点钱。
可是巴布罗有自己的打算,因为这个强尼住的地方,是在首善之区建的豪宅,如果能住进这里,将来一定可以学会更多进入上阶层社会所该懂的事,他想离开贫民区的志愿已经产生,只因无门路才投入建筑业,而当了佣人就有佣人房可以住,无须再住回贫民区了。
那一年,巴布罗十八岁。
在接下来一年间,巴布罗勤奋的做一切大小杂务,闲时还和女佣人学煮菜,深得强尼喜欢;慢慢地,强尼也让他开车出去办事。由於他的真诚无伪,很容易得到别人的肯定,於是强尼就问他要不要利用晚上到当地学校继续念书,巴布罗高兴的答应了,却还告诉他的老板,他也想学习英文,强尼问他要怎麽学,他说是只要容许他夜里看电视就好了;原本他只是要自己买个十二寸的黑白小电视,结果强尼直接买了一台二十四寸的彩色电视给他,算是一种奖励吧!
四年的夜间高中岁月,却造就了当地公立学校中一个品学兼优的青年---巴布罗,这可能是个异数吧!他还学会了英文,这当然不是学校教的。刚开始的时候,他只是请教视他如同家人的雇主强尼的儿女,一些英文的入门发音,他们都是读年费五万披索的贵族双语学校,要教他发音也不困难。然後巴布罗就夜夜不辍的看一部英文发音,西班牙文字幕的影片,如此日积月累,竟也让他学成了英文。
若说刻苦学成的实例,那巴布罗真是多明尼加人的成功经验,虽然他还没有念大学,但若知道他的身世,谁能不为他感动。
巴布罗自己会想:不知道妈妈在那里,她一定会很欣慰吧!虽然她给了自己一个残酷的命运,却刚好让他有造就磨綀的机会;如果外婆天上有知,她也会高兴没有白养、白疼他吧!如果杰森大哥天上有知,他也该知道,当初没有白救他吧!……。
後来,强尼老板问他,二十三岁了,是要结婚,念大学,还是出社会工作学做生意?老板都愿意帮助他,他想了一想,却觉得再等两、三年再说。
结果在不久之後,他就遇见了安琪--那位在他的生命中,最令他怦然心动,倾心相恋的女孩。
………。
白云说:怦然心动、倾心相恋!这是他用的形容词吗?
慕风说:差不多吧!他讲话认真的时候,会让我不忍心打断他。
白云说:所以他应该满心要给你一个好生活才追求你的。
慕风说:以我认识的他,应该是,可惜我不敢接受他。
白云说:就说你不浪漫吧!
慕风说:是啊!後来我们还相处过不算短的日子,大概有两年吧!好玩的事还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