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玫瑰.星辰.滿天星 — 第九章

情人节当天,唐玫瑰和徐又满两人可用「忙翻了」来形容店里头的生意。趁着喘气的片刻,唐玫瑰对徐又满小声的说:「我脸部的肌肉早麻掉了。」

当有客人要求唐玫瑰外送时,唐玫瑰一概不受理,但她并不得罪客人,她只用那僵硬并略为歉意的表情对客人说:「实在对不起,你看到我们今天真的抽不出时间外送,帅哥,你就帮我个忙,也算是帮你自己的忙,你不觉得亲手送花给你的另一半,意义更重大?听我的话准没错,女人呀,喜欢你亲手拿花给她。告诉你个秘密,女人会感动到哭的,不骗你。」

她这「晓以大义」的话很管用,她把到店里的男客人全喊作帅哥,女的则叫做美女,这两招大量减少了徐又满外送的频率。这天,唐玫瑰压根儿抽不出时间吃中饭,她几时打电话要对街面包店送面包过来的,自己也不记得了。

这天,店里是延长营业时间,因为唐玫瑰实在没办法在九点以前打烊,六、七点钟时仍有一波来买花的人潮,当这一波人潮退却时,生意大致告一段落,唐玫瑰这才想起要送到锺欣晨家的一篮花,她把预先插好的花要徐又满送去锺欣晨那儿,自己顾着店,徐又满出门前,唐玫瑰还特别叮咛着:「快去快回喔!」没多久,徐又满达成任务便回店了。

唐玫瑰装作轻松的问徐又满:「锺欣晨收到花了?」「嗯!」「她老公在不在家?」「没看到。我等欣晨姐签收完,我就赶快回来,我很听话的,玫瑰姐。」唐玫瑰没再多问,只是转了个弯又问徐又满:「累不累?」没待对方回答,唐玫瑰自语者:「问也是白问,哪有不累的?你看我都累瘫了。」

说完这话,她才看到店里头的那两盆发财树,今天根本没人想到要把它推到店门口,她冷冷的笑道:「没有它,还不是照样赚钱!」

徐又满走去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唐玫瑰,自己也坐下喝着水休息。唐玫瑰接过杯子,感激却累得开不了口说谢谢,只无力的道:「又满,喘口气後就回去休息吧,那桶子里的几支黄色玫瑰全带回去,抱歉,玫瑰姐没给你红色的粉红色的,就只剩下黄色的玫瑰了。」

「这代表我们生意好哇。」

「送给你那躲猫猫的男朋友吧!」

又满笑了,她用同理心的安慰着唐玫瑰:「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这花我留给自己。」

看着墙边的垃圾桶里堆满了叶啊,花的,又满问:「玫瑰姐,有些客人常来买花,我觉好浪费。」「不能这麽说,花是属於消耗品。」「到头来都要凋谢,值不值得花钱买?」「它把它一生中最美的都开给你看了,你还要怎样?」

唐玫瑰说完勉强的用最後一点力气挤出个笑容,并看着徐又满离开。

◎◎◎

锺欣晨静静的坐着和刘培军一起吃晚饭,吃到一半,她轻轻的说:「谢谢你送给我的花。」刘培军笑笑,算是回答。

「下次别花这种钱了。浪费。」「情人节嘛。偶尔日子变化一下,有点乐趣,你也不会觉得无聊。」

他们俩个的交谈,有着太多的斯文,如今夫妻能拥有的只不过是日常的客套与礼仪罢了。

刘培军采取了不多说便不会错的策略,想起几天前,花店送了一篮花到家里,他已经被锺欣晨念了一个晚上。今天花店又送来了一篮花,刘培军便心知肚明了:唐玫瑰把他预订的那两篮花全送到家里来,唐玫瑰拒绝了他送的其中一篮,这像打击到他男性的自尊。

他和锺欣晨一样,静静的吃着碗里的饭,这一晚,虽说是农历七夕情人节,其实说穿了,这种节期对这对夫妻来说,不过是和一年之中其他三百六十四个日子没啥差别的。

◎◎◎

星期二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有插花班。晚上打烊前,唐玫瑰心血来潮对徐又满道:「课程快结束了,我想安排插花班的人去北投泡汤,你…你打个电话给锺欣晨,问她要不要参加,就说…班上的人现在都很想念她,反正…她在家里也是闲着。」

「呀──」,徐又满的这一声「呀──」充分说明了她对唐玫瑰这项提案的不可思议,但碍於对方是她的老板娘,她只有听命的份儿。就在她拨电话的同时,徐又满突然明白唐玫瑰其实已在向锺欣晨低头,表明她那一巴掌的不对了。

至於唐玫瑰呢,当她交待完徐又满打电话之後的半秒钟她便後悔了,因为她这才想起若真要锺欣晨去泡汤,人家锺欣晨怎麽下到池子里去泡汤?她的胸部曾开过刀。

唐玫瑰已听到徐又满在和锺欣晨讲电话了,唐玫瑰赶紧在一旁提醒道:「你跟她说不勉强,若不泡汤,可以到後山走健康步道。」

唐玫瑰的话还没讲完,只见徐又满放下电话:「玫瑰姐,她说好耶,连我都不敢相信她会答应。」

唐玫瑰一高兴,给徐又满一个大拥抱,愉快的道:「不错,年青人办起事情来蛮有效率的。」

打烊时,两个人一起走出店门口,唐玫瑰按下铁门电动按钮,那铁门哐啷哐啷的降了下来,唐玫瑰煞间觉得自个儿有点蠢,自语着:「关什麽大门?人家好几百万的木雕都没请保全,谁会偷我这几支花?」

「你说什麽?玫瑰姐?」徐又满试图抬高嗓音压过那铁门声。

◎◎◎

昨晚睡了个好觉,锺欣晨今天显得颇有精神,她待刘培军去上班後,先到市场买了些菜,回家後,坐在镜子前稍稍化了点妆,本想端详镜子里的自己,却又刻意把眼光调开,此时这才查觉到嘴里竟哼着歌。

她顺着自己的心思寻去…慢慢寻去…寻到了她快乐的原由,竟是花店工读生的那通电话:很明显的,唐玫瑰邀请她出游,意味着已向她示好,重新伸出友谊之手,锺欣晨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必要拒绝别人的友谊,况且唐玫瑰这麽做,不就说明了对方没有和刘培军有暧昧之情,想到此,她才知道她的快乐除了有重获友谊的快乐之外,还有…老公没有出轨嫌疑的快乐。

她看看表十一点钟了,百货公司开始营业了,她在衣橱里刻意挑了件套头的T恤穿上,并把自己打扮好,便去逛公司了。

到了百货公司,她一层层的搭着手扶电梯上楼,到了六楼,这层楼面是女性内衣部门,她直接跨出了手扶梯便逛了起来。这一会儿,百货公司才开门,客人不多,她特别挑选这段时间逛公司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不敢直视这层楼面的所有内衣广告,那些广告…展现女性胴体之美…撩人眼目…,什麽魔术胸罩、集中型内衣…,又正逢盛夏时分…广告近乎疯狂的大玩着挟在商业与艺术之间游走的游戏。

她看都不看一眼!

她只看吊在展示架上的内衣,大概逛了一圈,锺欣晨熟悉的找到中意的品牌内衣,她直接对站在柜前的女店员说:「我是乳癌患者,动过手术,想买…特别一点,就是我们这种人能穿的内衣。」

锺欣晨看到那女店员瞪大了眼,仔细的盯着她。锺欣晨微微一笑又道:「你帮我拿前面杆子的那几种款式,我看有没有我能穿的。」

「噢!」女店员这才回神过来,锺欣晨觉得自己像个安抚者似的,她安抚起那店员的惊讶,她又道:「我以前都是买你这家的,可是我没看到我认识的店员。」

「我是新来的,你说的可能是美惠,她调到下午班了。」女店员说完便弯下身找起内衣来了。

锺欣晨接过女店员手上的内衣,熟悉的自个儿进到试衣间去试穿内衣:她把门一关,把套头T恤一脱,这套头T恤也是她「有备而来」穿上的,因为这样穿起内衣来,快速而方便。

接着她把身上的胸罩也脱下,就这麽一件件的试穿起店员给她的内衣来了。

在这小小的空间里──这试衣间只塞得下两个人的空间里,锺欣晨没有太多的迟疑与逗留,她熟悉着脱与穿之间的动作。

试衣间外,传来女店员大声道:「小姐,要不要我进去帮你试?」「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她挑选了四件有衬垫的内衣,在试衣镜前试穿时,她没给自己多余的时间顾影自怜。试穿内衣这件事儿…她已熟稔了…她觉得自己也曾美丽过…只是有许多事…不是她能预料到的,她买内衣,早已不是取悦刘培军,而是让自己高兴,为此,她仅能安慰自己并庆幸自己活得还不错。

她像打完一场仗,打开试衣间的门走出来後,锺欣晨把手上的内衣拿给女店员道:「就这几件吧。这两件不要,太大了!」

女店员也没多问,帮她结了帐并包装好内衣。锺欣晨提着纸袋,觉得像是办好了一件大事一般,此刻,她轻松许多。

中午十二点多了,百货公司的人潮渐渐多了,锺欣晨到三楼的女装部门逛了逛,在这层楼,她才觉得自己真正找回了那属於女性优美的角色地位,放宽了心,这才好好的逛起了这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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