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想想 — 想想 06

那种心情是很忐忑的,当她到了学校。走进校门口时,教官用纳闷的眼光看着想想的书包,原本应该是浅草绿色的书包,因为刚洗过,根本都还是湿的,所以呈现出深绿色。想想最後迫於无奈,只好用一个垃圾袋将所有的书跟文具都包起来,然後才放进书包里,以免弄湿,再带着这样无奈的心情去上学。

教室里的同学一见到她,原本的喧哗忽然都安静了下来。进门口时,想想忍不住侧头看了一下,昨天那个被小季打破头的阿鸭不在座位上,她原本的几个同党也全都不见了。还很早,所以还没到校?还是她们又在计画些什麽?在写着「假处女」的那张课桌前坐下,她很快地打开书包,但不好意思把一包垃圾袋装着的书全都拿出来,只好侧弯着腰,探手进书包里,先解开垃圾袋的结,再从中抽出课本。不过就在准备开始装忙时,偏偏几个脚步声在背後传来,跟着後脑被狠狠打了一巴掌,力道之重,让她顿时眼冒金星。

「你他妈有种。」那个不认识的男生,身上的制服完全不符合校规,还横眉竖目地对她说:「什麽西门町的谢永然?妈的听都没听过。你敢动我乾妹,好,西门町就西门町,今天傍晚六点,六号出口等你,你有本事撂多少人都没关系,比看看谁的人多。」

那天,教室里再也没人跟她说上半句话,中午更是什麽都没吃,只能伏案大睡,饿过去就算了,一直捱到下午放学。一整天,想想始终搞不懂,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这个令人茫然的问题困扰了她很久,从第一天走进教室被白眼起始,直到今天事情已经不可收拾为止,她完全没有头绪,自己到底哪里不对?快要放学前,看看周遭,每个人都当她不存在似地,根本瞧也不瞧过来一眼,甚至也没有人跟她说句话。或许是阿鸭那帮人的关系吧?今天早上,她们全都是跟着那个拍打想想脑袋的男生一起进教室的,看来一早就去搬了救兵。

阿鸭为什麽讨厌我?满腹疑惑,把书包收拾好,看着桌面上凌乱的涂鸦脏话,她叹口气,走到教室後面的置物区去拿了一条抹布,想试着擦擦看,然而费劲擦拭了半天,却根本无济於事。正在懊恼,前面走过来一个男生,他根本也跟想想不熟,然而经过身边时,居然突如其来地吐了一口口水,就刚好吐在桌面上,也溅到了她的手背,让想想目瞪口呆,错愕不已。

这瞬间,她几乎快要压抑不住了,完全孤立的心情让本就脆弱的防卫变得更加不堪一击,当下就快哭了出来。只是她依旧还强忍着,抓紧了那条破抹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把所有的忿怒全都发泄出来似的。

「没关系嘛,不用死撑呀,你想哭可以哭呀,再不然,不爽的话也可以开始打电话找人了呀,六点,西门町,六号出口。」只听见阿鸭在不远处的座位那边哈哈大笑。

昨天我没哭,今天我也不会哭。跟自己这麽说。确实也没有哭的必要,尽管眼泪一直打转,但就是忍住了。为了这种人、这种事而哭也未免太浪费眼泪了。骨子里有股渐渐被激起的抗拒之意,虽然她没办法像小季一样带着武器,一言不合就跟人家大打出手,但就算不卑不亢,也算是一种坚壁清野的冷处理吧?

所以西门町这个约她是不会去的,因为她跟小季是好朋友,但却不是谁或谁的手下,自己也从来没加入过什麽帮派,当然更没必要在放学後还被卷入这样的纠纷中。在学校被欺负也就算了,没必要放学後还要去西门町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被侮辱吧?

她搭着捷运,五点左右就已经回到小阿姨家。四楼公寓,很狭小的空间。在一片凌乱的客厅里,把东西稍微整理好,然後再进房间,将书包里那包垃圾袋裹着的书都拿出来,书包又挂到窗台去继续风乾。本来想洗个澡的,闷热了一天,全身黏腻地不舒服,然而才正要换衣服,心里忽然觉得不对劲,如果阿鸭那群人真的搬了救兵,找了帮手,还真的杀到西门町去,那小季在那里打工,不就刚好会被堵到?一想到这里,她忽然心中一凛,接下来的画面更不敢继续想下去,当下立刻拿出手机,要叫小季先避风头,至少今晚摊子可以休息一晚,但偏偏不管怎麽打,就是直接进入语音信箱。

难道是昨晚去夜游,到现在还在睡?这不太可能吧?已经缺课一天,补眠也早该补够了才对。或者她正在换衣服或化妆,也可能正在准备摆摊的商品,所以没注意到手机没电了?不管怎麽样,反正如果她去了西门町,那就一定会有危险。当下不敢再耽搁,急忙忙地,连澡也不洗了,想想穿着牛仔裤,又套了上衣,抓着包包赶快又跑下楼,在下班时段,开始拥挤的马路上狂奔,一路跑到最近的捷运站,直接就赶往西门町。

西门捷运站一如往常,开始出现络绎不绝的年轻人潮,有一大部分都还穿着各式各样的学校制服。她来不及去管自己披散的长发,一出列车就拔腿狂奔,跑向出口。时间才五点四十分,还好,距离阿鸭他们要来堵人的时间至少还有二十分钟,这一点时间应该够她找到小季,叫她先行躲开。

从六号出口杂沓不堪的人群中穿了出来,完全没有迟疑,她朝着峨眉街的方向跑过去,不过才又跑了几十公尺,她却猛然停下脚步。还没跑到小季摆摊的地方,就在绝色影城门口,她已经看见一大群人聚拢在一起,那当中不乏穿着自己学校制服的人,有男有女,大概不下二、三十个人,而被他们包围的,正是提着两大箱饰品,准备去张罗摊子做生意的小季。

那是一个很奇特的对峙场面,小季只有一个人,一语不发,两箱东西搁在脚边,手无寸铁,面对着包围她的一大群人,却没有任何慌乱与害怕的神色,她彷佛是气定神闲似的,就站在那儿,想看这些打算以多欺少的家伙们要怎麽办。

「小季!」大叫了一声,赶紧跑上前去,虽然自己凑进来也帮不上任何一点忙,但她就是不能坐视不管,这件事毕竟因她而起,怎麽能让小季一个人被包围?

「白痴,你跑来做什麽?」瞪了一眼,小季说。她今天穿着斜肩的短上衣,露出了整个腰部的细腻曲线,一件好短好短的牛仔短裤,露出两条腿,脚下则是一双缀饰着许多金黄色珠子的拖鞋。

「噢,两个马子都很正喔。」包围她们的那群人当中,有个满脸胡渣的家伙,忽然色眯眯地说。

「好呀,脸不要打,我们玩够了就换你带回去玩。」而另一个人则笑着说。

「玩那个长头发的啦,那个看起来很像处女,但一定很骚,至於另一个,妈的烂货了,不知道多少人玩过,你插进去搞不好就中镖了。」结果头上还包着绷带的阿鸭说话了。想想听得差点没昏倒,都是自己班上同学吧?需要讲话这麽难听吗?

就在一群人肆无忌惮的笑闹中,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想想往前站了一步,很大声地对阿鸭说:「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话说清楚?」见阿鸭没接口,想想立刻跟着说:「说真的,我没有得罪过你,也从来没有想得罪你,不知道为什麽你们要这样讨厌我,我到底哪里不对?有事可以直接说,不要用这种方式好吗?」手一指小季,她又说:「就算你们真的很不喜欢我,没关系,大不了我再办转学就好,可是这一切都跟小季无关吧?你们可以不必连她都算进去。」

「跪下。」结果阿鸭也说话了。

「什麽?」想想愣了一下。

「我不喜欢人家站着跟我说话。」斜着脸,口气冷淡至极,阿鸭叫想想就在这人来人往的西门町跪下,她说:「看你不顺眼就是看你不顺眼,不需要什麽理由。老娘就是他妈的不爽你而已。现在是想投降了吗?妈的敢动我是吧?老娘缝了六针之後,你现在说什麽都来不及了。不过你们两个如果跪在这里磕几个头,也许我会爽一点,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少扁几下。」她抬起下巴,非常骄傲地又说了一次:「有什麽话,跪下再讲。」

「那你爽完再换我们爽。」结果阿鸭刚说完,旁边那一群馋色涎相的男生又淫笑了出来。

「妈的你有种再说一次看看。」但是小季也生气了,她指着刚刚那个男生,几乎就要冲上前去动手。

就在剑拔弩张的那一瞬间,侧面却挤进来一个人,他的个子很高,脸上不带任何表情,推开了两个人,却拦在小季身前,说了一句:「女孩子不要这样动手动脚的。」

「妈的你谁呀?」阿鸭愣了一下。

「谢永然。」而他回过头,轻描淡写地说。

阿鸭根本不把这个突然闯入核心的陌生人放在眼里,一群人就要一拥而上,但谢永然却一点也不紧张,只说有种就再等个两分钟,他老大马上就会到。想想觉得很疑惑,谢永然的老大不是死了吗?为什麽还有老大?或者他後来还加入其他帮派?那这个新老大又长什麽样子?

那群围堵着他们的人一点也不害怕,有的人已经亮出刀子,准备随时就要动手。想想的心里是害怕的,这件事早已闹到了她无法收拾的地步,而且有牵连愈来愈多人的迹象。就在那个僵持的当下,原本很短暂的两分钟变得异常缓慢而漫长,结果谢永然点了一根香菸,就站在想想、小季与那群人之间,香菸刚烧到一半,周围忽然围过来至少三、四十个警察,有的穿着制服,有的则是便衣刑警,还亮出了警徽。

「拿刀有什麽用?」谢永然笑着对那个早先前已经拿出刀子来吓人的小混混说:「我这些老大每个都是合法带枪的。」

一触即发的斗殴,就这样瞬间被瓦解,双方完全没有任何交手的机会,阿鸭他们被勒令解散,而身上带武器的几个家伙则被警察带回旁边的汉中街派出所,至於谢永然,警察跟他说:「这里是公共场所,要抽菸你到一旁去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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