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罗斯伯靠在厨房门边,店内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炉子上的锅子煮滚了,却没心将他关起来,听着他用平淡的口气阐述故事,觉得有些烦躁在口袋里摸东西。
菸已经戒了。
等习惯动作做出来之後才想到,苦笑两声,打开柜子翻找可以代替的东西。
如果要我说的话,那个故事大概会更加精采吧?
拿出被丢在橱柜里,服务生们都避之唯恐不及的香草糖,罗斯伯拨开外头的包装,放了一颗在嘴里,皱眉。
这麽难吃的东西竟然有办法继续卖下去销量还不错?难怪大家都不会去开糖果的包装──而且外头那个说故事的人,还最喜欢吃这样的味道,没记错提琴盒里还会随时装一盒。
有一次被丢了颗这样的糖果,结果只觉得嘴巴里浓重的气味和有些刺激的口感让舌头发麻,一开始还以为被整了,但常看他吃才知道对他来说就像是薄荷糖之类的糖果类。
喜好和生活习惯都非常奇怪,如果脱下音乐的皮大概就只是一个个兴古怪,和社会格格不入的人吧?但这样的人却因为音乐,整个人都闪闪发光的让人着迷。
──是啊,一直是闪闪发亮的。
伸手将炉火关上,罗斯伯看着厨房内,这个属於自己的小地方,这麽多年过去了,也习惯拿菜刀胜过手术刀,习惯从外表判断果物的新鲜度而不是从伤口和X光片判断病患的病因,但就算时间改变了很多,过去却从来没变过。
镇上需要时,自己还是个医生,甚至不需要犹豫,就可以精确判断病因并诊断。
因此,没有办法改变过去造成的创伤。
还以为学音乐的人只会因为音乐跌倒振作不起来,结果人最大的敌人还是人。
很愉快的。
青年直到那天到来之前,从来不觉得自己不幸、或者辛苦。
身为被赞美的人、有着优秀的家庭,无尽的知识摄取,看似非常大,连接人和人之间的舞台,喜欢那个放在肩膀上的乐器,喜欢他的声音,喜欢教授传承的意义,喜欢别人给自己的肯定。
世界就像是亮晶晶的宝石,每一处都是非常美、像细心雕琢过後的城堡般。
「毕竟是学院非常重要的发表会,可以麻烦你排除巡回演出参加吗?」系主任询问结束几场颇受好评演出回到学院的学生,这样优秀的人在各国有那样的好评,虽然不是他的老师还是感到非常骄傲。
也因此,难得的大型演出变希望他能够加入,不但能拉高水准,也算是一种另类的行销广告。
「可以啊,我目前的行程是、秋季之前结束对欧洲的巡回演出,只剩下几个比较小型的音乐会和慈善表演,经纪人也说过冬天再考虑到美国演出的行程。」很自然的回应对方,虽然因为繁忙的关系,这两三年到学校上课的机会少了,但毕竟是培育自己茁壮的学校,对於要求并没有想太多,「时间方面应该没有问题,但可以先给我要演出的曲目吗?我想要赶快练好,不要耽误进度就糟了。」
那真的是出於对於学校的热爱,也出於对音乐的热情,在排演前几天,已经将演出上台的曲子练好了,也记熟了不同乐器之间的乐曲流动,更花时间听了如卡拉扬、阿巴多的指挥版本。
是贝多芬。
其他曲子事後已经忘了,但还记得贝多芬的第三号交响曲「英雄」。
大概是很喜欢那位人生泰半都遭遇不幸,但乐曲中却流露出挣扎和不服输性格的这位音乐家,非常喜欢他的作品,从第一号到第九号交响曲,每一首都让人爱不释手的和弦和旋律。
但因为团体演出的机会非常少,所以虽然分谱都熟了,却没有身在乐团之中,并了解曲子的细微部分。
也很可惜,这位也拉过中提琴的音乐大师并没有做任何中提琴的曲子,不然还真想要演出。
真的是抱着非常纯粹,现在想起来有些幼稚可笑,甚至天真的心态加入非常少参予练习的乐团,指挥对自己非常赞誉有加的,直接放到带头的首席位子,也因为自己对於音乐的深刻了解,还要自己带着声部内的人练习。
「我的建议是将某几个片段独立出来,最好可以的话,和小提琴声部约个时间一起切磋?」按照自己的意思做,并毫不避讳的和小提琴首席建议着各种不同的弓法技巧,还废了心思将几个被称为经典版本的影片借给乐团的人,虽然之中因为大师班和小型演出耽误团体练习时间,但这样的行为,当时的自己以为是让大家更好上手融入,而自己也做了些对乐团有帮助的事情。
「……你不觉得奎贝格那家伙有点太嚣张了?」
「是啊、年纪明明比我们轻呢,虽然音乐上并没有年龄限制,我们也尊重他的专业,但他这样的行为会部会太自以为了?」
这样的对话慢慢的在学院里传开,人们对於比自己成就高的人、或者和自己截然不同、让人羡慕的人就有些许忌妒,但一开始并不会太过於露骨,但话题只要受到人的认同,慢慢只是细语也会越传越大。
开始感觉到异变是,从乐谱失踪开始。
库尔特其实觉得自己在音乐以外的事情都有些迟钝,会发现还是因为教授询问关於某本乐谱的事情,因为习惯将普所在学院内的柜子里,说了声去拿就回来,才发现柜子里的乐谱好像短少了。
应该是放在家里吧?
回到家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那本乐谱,因为是已经绝版的版本,觉得有些心疼就将所有的乐谱拿出来整理,想要藉此找到遗失的谱。
「奇怪──」所有没有带到学院练习的乐谱都在家里,而几本常用的谱本则就这样莫名消失,就算注意到这个状况,自己也猜想是被自己放到哪里,还做了一张遗失启事贴在公告栏。
枝微末节的事情慢慢被拼凑,谱不见之後,偶尔是随身的提袋、书籍,再来是谱架,甚至手机、钱包,贴身物品和衣物老是不知道放到哪里,偶尔还会遇到琴房被反锁、莫名没接到换教室通知。
零碎的,但却开始让生活上出现些许困扰,每天虽然还是按照不掉练习四到八个小时,却越来越多时後呈现在找东西、甚至陷入莫名状况的麻烦事里。
这些事情不知道应该要怎麽办。
对家人不知道如何开口,虽然父母亲对自己非常温柔,但反而因为这样,像这样被自己归类在杂事的事情,变得非常难开口。
教授当然也不行,每天都非常忙碌的大师在各地旅行,偶尔虽然会捎来电话关心学生,但这些小事情就不在那些关心技巧和进度的电话交谈内。
後来不知道该怎麽办,就在罗斯伯定为欢送酒会的喝酒场合,趁着喝的些醉,才将这些日子发生的怪事告诉对方。
「我觉得你有些迟钝耶?」已经喝了两杯酒本来觉得有些醺醺然,笑着的表情却因为库尔特难得说私事一下子都不见了,「你说的那个状况,应该是被欺负或者被盯上吧?」
「是吗?可是我最近非常少在学院里,应该不是你说的状况吧?」听对方用手中的酒杯敲着桌面发出声音,挥手要对方停止制造噪音,有些困惑的回话,「我只是在想最近会不会运气比较差一点,果然要兼顾团体演出和个人演出有点困难吗?」
「你真的是!唉好吧,你只是个笨蛋、除了音乐以外就是笨蛋,唉唉唉,怎麽会这麽迟钝呢?」怎麽听都是有谁看他不顺眼吧?罗斯伯大笑着,当下也没想过严重性。「总之你可以试试看啊?比如说假装离开练琴的琴房,再偷回去看状况,或者你乾脆来装一台监视摄影机,哈哈,这样也行!」
「我只觉得你在发酒疯。」普通时对於这样的话和意见是不会接纳的,外加,也从来没想过可能是身边的人搞鬼,那些非常认真并追求音乐及至美感的人,我们是不会这样做的。
是啊、从来都不相信。
直到那一天,木质的乐器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砸往地上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