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相约在一家叫做喷水鸡肉饭的餐馆聚会,据说这间店是大陆游客来台必去的地方之一,原因很简单,任何人只要看到「喷水」这两个很耸动的字,想不被吸引都很难,虽然这间店很有名,但我在嘉义念书这几年来,一次都没去过,为什麽会这样,其实我也不知道。
比起这些知名的景点,我更感兴趣的应该就是散步吧,跟台北比起来,嘉义这地方显的冷清许多,记得我跟阿伸刚从台北下来时,我们当下想的是,这是啥小,感觉什麽都没有。
晚上十一点过後,街上就一片冷清,相对时间,这时候的台北却才只是刚开始而已,只是环境总是会改变一个人,时间久了,你就习惯了。
聚餐的时间是晚上,我们说好各带一个人陪行,当天晚上我跟阿伸一人骑一台车到她宿舍底下载她,出发前两个小时,阿伸整个人陷入疯狂状态,应该是说,从他知道我要跟汪漪渟吃饭时,他就开始不正常了。
「你确定要去吗?」他说。
「都说好了,当然要去啊。」我说。
「这一去之後的下场,你应该很清楚。」他语气略带恐吓。
「什麽东西?」
「当你今晚决定跟她去时,同时表示你要跟所有追她的男人为敌了。」
「……」
「你出门要小心一点。」
「……」
「可能会被盖布袋。」
「……」
「可能会被拖去巷子打。」
「……」
「可能会像耶稣一样。」
「关耶稣什麽事情。」
「耶稣有幅画叫做,最後的晚餐。」
「……」
「所以呢?」我问。
「决定权在你,不在我。」
「听说她室友也要去。」
「哪个室友?」
「这人我们没见过,不过据说,长的满正的。」
「消息可靠吗?」
「那是她说的,况且我们学理工的,应该很清楚何谓叫做物以类聚的道理。」
「所以呢?」换他反问。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跟她说算了。」
「你知道所谓的朋友是什麽时候要派上场的吗?」
「啥?」
「当朋友知道他的朋友有难时,如果他不出手相救而是在旁看好戏,这种人就是比禽兽还不如了。」
「嗯嗯。」我点头赞同。
「所以为了你,就算要我跟天下人为敌,我死也甘愿。」
「……」
我们相约在女生宿舍下会合,对於穿衣服这种事情我一向不在行,当我打开衣柜时,我才发觉到,原来我的人生中只有牛仔裤跟踢桖,球鞋跟帆布鞋,然後没了。
当晚我跟阿伸两人穿的很鸟,至少在我们自己认为和女生相比之下,真的会感到惭愧,汪漪渟今晚穿的是一件粉红色的小洋装,脚上搭黑色高跟鞋,感觉就像是参加宴会一样,跟她同行的室友也不遑多让,如果说她们走的是晚宴风,那我跟阿伸就是普普风。
普通的程度就像一场风。
「你等很久了吗?」汪漪渟从女宿走下来时问。
「刚到而已。」我有点不好意思的抓了下头。
当我遇到很漂亮的女生时,不管对方说什麽,我总会忍不住抓头。
「他是?」汪漪渟问起旁边的阿伸。
「他是……」
「你好,我叫罗建伸,建国的建,伸张正义的伸,我那不成才的朋友承蒙照顾了。」阿伸抢走我的话。
「呵呵,你朋友真有趣。」汪漪渟笑着说。
「等你认识了,你会发觉那叫智障,不是有趣。」
「这位呢?」我指着她室友。
「我叫江玉涵,玉石的玉,内涵的涵,叫我小涵就好。」她微笑说着,稍微点了下头。
「那麽两位,时间差不多,也该走了。」阿伸指着手表说道。
我发动我的野狼,从我买这台野狼以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载女生,虽说第一次的感觉总是令人振奋,但今晚的野狼,引擎声听起来却不只振奋,而比平常更加有力。
阿伸的是劲战,YAMAHA的新款机车,从我平常看他骑车以来,从没像今天把车子保养的这麽乾净,而且他还瞒着我偷偷给车子打蜡。
「这是新车吗?」小涵说。
「没有喔,已经骑好一阵子了,只是我平常习惯就是喜欢把自己周围弄的整洁乾净,整个心情就会很好。」听他说着,让我不敢相信他是哪来的歪理。
我们从女宿出发,到达那间店的时间大约要十五分钟,跟我的车子比起来,阿伸的劲战明显舒适许多,因为我的是老野狼,於是我都不敢催快油门,只能小心翼翼的骑乘。
一路上她总是很安静的看着周围的车子,我是个不擅主动攀谈的人,所以也没能说什麽,只是藉着後照镜看着她。
跟我相较之下,阿伸跟小涵就明显有在互动,又是聊天又是嘻笑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什麽,但我却有点羡慕他们。
到喷水鸡肉饭时已经是七点多的事情了,我们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当服务生来向我们带位时,对於座位我从来没什麽特别要求,然而汪漪渟却主动指着窗边的一个地方。
这家店之所以叫做喷水鸡肉饭,主要原因在於它的鸡肉先嫩多汁,只要咬下去就会喷出汤汁,因而闻名。
我们简单的点了几盘肉和小菜,在等待的过程中,我看见桌上有一个圆形的东西,侧面则有很多文字,那是一个投钱的签桶,外面写着,只要投入十元,并认真祈愿,就能解开心中的迷津,为你指引。
「你信这个吗?」汪漪渟指着签桶问我。
「信者恒信吧。」我随便说了一个答非所问的答案。
「这回答好怪。」她说。
「你呢?那你信这吗?」阿伸问旁边的小涵。
「多少会信一点吧。」
「那是多一点,还是少一点?」阿伸接着问。
「这很重要吗?」小涵回答。
「没有啊,只是好奇而已。」
「给我十元,我马上解开你的疑惑。」小涵伸手向阿伸拿钱。
在他们还没投钱之前,我便率先掏出一枚十元丢进去,之後我要汪漪渟转动签桶旁边的手把,在那之前我还不忘要她做个祈祷动作。
只见她转动手把之後,签桶发出喀喀的声音,旁边马上滚出一张签诗。
「要开吗?」她问。
「不开干嘛求。」我说。
「可我怕开出来会是不好的。」
「如果不好,我马上把这鬼东西丢出去砸烂。」阿伸说。
「你刚求的是什麽?」我问。
「嗯,事业,对,我刚求的是事业。」她语气有点保留的说。
没多久菜都陆续上来了,但我们没有心思吃饭,反而所有目光都放在这签诗上。
伊人心悬何所望,总该有归是哪方,莫问水尽山穷时。
「这,啥小?」我看着那张签诗整个人傻眼,最後第四句居然因为影印不清导致没下文。」
「果然这鬼东西是在骗人的。」阿伸用手拍了下签桶。
「怎办?」汪漪渟用无助的眼神看我,那瞬间我身体陷入麻痹状态,彷佛被高压电打中。
「至少要知道前面三句是写什麽吧。」旁边的小涵也开口了。
之後过了五秒钟,汪漪渟、阿伸跟小涵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我。
「我只会写程式,但不会解诗。」我说。
「可你会写诗啊。」她的话让我想起之前写给她的那首诗。
我很想跟她说,那个根本不能叫诗,充其量只是我勉强用几个字去组合起来而已,其实当时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写什麽,然後现在我突然想起,什麽叫做骑虎难下。
我不能,我的内心跟我说,说什麽都要凹下去,那怕只有几个字也好,至少今晚不能漏气啊。
「咳嗯,第一句的是,伊人心悬何所望,伊人表示你,心悬就是你的心悬在哪里,也就是说,你内心所悬念的是为了什麽而盼望。」天知道我到底是怎麽硬挤这句话出来。
「嗯嗯,那下句呢?」汪漪渟听的头头是道。
「总该有归是哪方,意思是说,总是该有个归属的地方,只是不知道是哪。」我煞有其事的说。
「莫问水尽山穷时,不要一直追问到最後的结果。」我接着说。
「真不愧是写诗的。」汪漪渟对我投以崇拜的眼神。
其实我很心虚,但我当下却不知道要怎说。
「可惜最後一句没有了。」阿伸无奈的说。
「你觉得有回答到你吗?」小涵问。
「嗯,有啊。」汪漪渟的神情有点怪怪的。
那顿饭的话题到最後结果都围绕在签诗上,我不知道该不该感谢那签桶的存在,我只知道现在的我很心虚。
我其实不会解诗,说穿了只是比较会虎烂一点而已,然而当下的气氛却盖住我,因为我也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妈的,该死。」我心中暗自咒骂自己。
吃完饭後我们打算去续摊,最後选择到附近的夜市,跟台湾其他夜市相比之下,这夜市不算大,但以凌乱程度来说却不遑多让,原因很简单,因为旁边是家乐福卖场,购物跟夜市都挤在一起,想不乱都很难。
夜市这种地方我不常来,因为我向来都不喜欢这种挤来挤去的地方,我宁可宅在宿舍,也不想来这。
「我已经好久没出来玩了呢。」汪漪渟突然说了一句话。
「课业很重吧。」我说。
「课业是还好,只是很多东西总是由不得我。」她说完时,眼神有点落寞。
「除了睡觉和上课,她几乎都在弹琴。」旁边的小涵说着。
「弹琴?」
「你无法想见,同样一支曲子反覆练习,一直弹奏的感觉,那很辛苦也很痛苦,但你却不得不去做。」小涵接着说。
「为什麽?」我疑问着。
「因为弹琴就是我的全部了,毕业之後,我一定要到国外的音乐学院进修,让更多人听到我的琴声。」
「国外?进修?」听她说到国外,我的心突然凉了一截。
「因为那是我父亲的遗愿。」她不经意的说着,眼神很黯然。
「……」那瞬间我已经无言以对了。
「人生,并不是我能选择的。」她说。
*可以选择的,那就不是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