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没有人喜欢过我。
他们认为我是个充满着暴力因子和狂躁脾气的可怕人物,只要我一接近他们,没一个人是留在原地的。
如果你们真觉得一个只要在不爽的时候就会把人甩到墙壁上、碰到不顺眼的人的时候就挥拳将其打飞的人,是相当危险恐怖的话,那你不能靠近我。
我天生就有着暴怒的个性,这不是我想控制就能做到的,它们像是本能性质一样,狠狠将我控制住,我无法停止也无法克制。我脆弱的意志力使我自己觉得无助和卑贱,我做不到任何事情,只能看着眼前被我自己的拳头所伤害的人,哭着像我求饶。
但我根本不想伤害他们啊。
那不是我想要做出来的事情。
所以我很孤单,从小到大都是孤单一个人。
──我,没有朋友。
───直到我遇见龙炎武。
*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挥下这拳头了,早已麻痹。
望着眼前这被我痛扁的家伙,他的泪水布满在他受伤的脸上,眼睛浮肿相当严重,身体被重物压着--那是一个书柜,高有三公尺的大书柜。
我总共只挥了……我数一下。一、二、三……
对,我只挥了三下拳头而已。
那个书柜是我第一个砸向他的东西。
突然,我愣了一下。
我为什麽会发火?
奇怪,我不是好好的坐在图书馆里面看书的吗?怎麽演变成这个局面?
我站在那里,用手搓着下巴,皱起眉头。
「……啊。」
我想到了。
他用很糟糕的态度想跟我抢位置,因为图书馆里面没位置坐了。
然後……
我打了个冷颤,无力感瞬间涌上,我用手打了自己的额头。
我又发飙了。
×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了,我完全不记得。
我双手插在口袋中,行走在街道上。
今年的我二十三岁,职业是在酒店当调酒师,小时候我曾经跟随父亲学习过调酒,那算是我唯一的专长了。虽然每次我只要看到酒店里那些富豪常客们,用着很淫荡的态度在对待那些靠自己身体来赚钱的女人们,我就会拿东西丢过去。然後我就会被身为我的老板,同时也是我哥哥的家伙给臭骂一顿。
但讽刺的是,那里是我唯一一个能待的地方。
因为我的哥哥,是世界上唯一能容忍我的人。
───至少在我遇见龙炎武之前,他是唯一的。
▽▲
「你到底要把我的血汗钱耗费到什麽地步啊!」
眼前的哥哥用着恼怒的表情对我嘶吼,他大力的拍桌,桌子上的钢笔被他震到地板上。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双手垂在大腿两侧。
「几乎每一天……每一天!你都一定要这样子给我惹事生非吗?为什麽不能好好的当个安分的调酒师呢?你是哪根筋不对啊!」他开始歇斯底里的对我乱吼。
「对不起,哥。」我沉下声音,嘶哑的回答。
「道歉有什麽用?」哥的声音还是很激动。「每次你闯祸之後,都只会说出这三个字!这三个字能把坏掉的东西修好吗?这三个字能把客人再叫回来吗?这三个字能把钱赚回来吗!」他又大力的拍桌。
我闭上眼。
「你连高中都没有念完,我担心你之後没有工作可以做,好心让你来这里当酒保……结果居然给我不停的闯祸!难不成你还是没办法控制自己吗?都已经二十多岁了,为什麽没办法克制?你到底哪里有问题啊!」
我缓缓将眼睛睁开。
眼前的哥哥怒视着我,眼神中对我的包容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消失了,换来的是厌恶和冷血,就像其他人一样,把我当成怪胎在看待。我原以为只有哥哥能包容我,只有哥哥能体谅我,只有哥哥可以让我依靠。
但我错了。
我只是一个连亲人都讨厌的怪胎而已。
我低垂着头。
───好难受。
「……我知道了。」
哥哥仍旧瞪着我,等待我的话语。
我抬起眼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道:
「───我辞职。」
×
我这一生到刚才为止,没有在那间酒店之外的地方工作过。
我走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行走,完全没有目标。
街道两旁充满着人群,他们都挂着开心的笑脸,和我脸上的扑克脸形成反差。
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我也不知道我究竟能做什麽。
我没有头脑,没有控制力,没有亲和力,没有口才。
什麽都没有。
只是一个,怪胎而已。
▽▲
「喂喂喂,那不就是我们在找的家伙吗?」
我坐在公园附近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瓶可乐,正在思考我该怎麽做。
我听见一道奇怪的声音,从离我远的地方传来。
「你、你讲话别这麽大声啦……」
「有什麽关系?」那声音理直气壮。「退缩什麽?反正他迟早会答应的啦,放心吧!」
「唉……你每次都说的这麽直接……」
那两道声音愈来愈近,我抬起眼开始四处寻找,但我看见的只有空荡荡的公园,还有一位清洁工阿伯,什麽都没有。根本没有人。
我蹙眉。
我该不会产生幻听了吧?
───而且……
我的眉头皱的更紧。
───那声音不见了。
「……」我喝了一口手中的可乐,没有再去多想。
但是在我尚未反应过来的下一秒───
砰!
我手中的可乐被砍成两半,里头的液体全部洒出,有些滴到我的裤管上,有些则是洒在地面上,还有些弄脏了我的鞋子。
我瞪着手中被砍的饮料,脑袋一片空白。
但接着,又是一个重击───
砰!
我手中握着的饮料残骸被打到地面上,更多的液体弄脏了我,沾湿了我。
我的脑袋依旧是一片空白。
───是谁?
我的双眸动也不动,眨也不眨。
───是谁弄的?
「啊哈哈哈哈!他没反应欸,阿炎!」那道声音爆出笑声,我这时才听清楚,那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很细很高亢,带着很天真又顽皮的语调。
「阿、阿蕊……你别闹了啦……」这是男孩子的声音,很虚弱,很无力。
───是他们弄的吗?
我的瞳孔瞬间收缩,手臂突然涌上很大的力量,我用着连自己都无法反应的速度,做出了一连串的动作───
我将原本坐着的长椅朝後面的树丛丢了过去。
接着将可乐罐子的碎片往同一个方向丢了过去。
然後───
「────!」我倒吸一口气。
我停了下来。
糟糕了。
恐惧感涌上了我的脑袋,难以计算的发飙现象,又再一次的攻击了别人。
糟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玩了啦,阿炎!这家伙好酷喔,他该不会是木星人吧?」
那道女孩子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我好讶异,但又松了一口气。
没事……那孩子没事。
「别随便出手攻击别人啊……阿蕊……这样姊姊会生气的。」
那男孩子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他也没事。
「我还要玩喔。」那女孩子道,语气变的很……危险。
我找寻着那两个孩子的身影,但我一个人都没看见。
突然,『唰』一声,果真从树丛里面跳出了一个很娇小的身躯,在我看清楚那孩子是谁的时候,我发现她已经用可乐罐子的碎片朝我脸颊划了一痕。
那是个女孩子。
她挂着很可爱的微笑,那头长发绑成两个马尾,身上穿着小洋装,搭配着白色的裤袜以及黑色的皮鞋。
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杀气。
──很可怕、很恐怖的杀气。
我愣住了。
「啊哈哈哈,小文啊,不可以分心哦!」那女孩子露出很奇怪的微笑。「───会被杀死的。」
───?!
砰!
我整个身子飞了出去,撞坏了路灯,甚至撞毁了另一张长椅。
「哈哈哈哈哈!」女孩子又发出笑声。「太好玩了、太好玩了,小文!你真个有趣的家伙呢,哈哈哈哈!」
我从毁坏的碎片之中站起身,那路灯将我的手臂压碎了,不不,正确来说───它应该要把我的手臂压碎。我把那路灯狠狠的摔了出去,速度很快,非常快,快到连我自己都看不清楚。
「哇啊!」那女孩子惊呼。
之後又是一声───
砰!
「呜哇啊啊……糟、糟糕了……」那男孩子的声音很慌张,但我看不到他在哪里。「完蛋了……要、要被姊姊骂了啦……」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但此刻的我却只能专注在那女孩子的方向,她没有任何反应,在我丢出路灯之後。
我又开始害怕了。
「啊哈哈哈……」
那女孩的声音传了出来,我愣住了。
那是跟方才完全不同的笑声。
──很可怕。
那路灯瞬间,没错,就是瞬间,碎成好几千个碎片,我用手臂遮挡,以防备碎片攻击到。
那形成了很大的炫风,地面上的沙尘都被卷起,我闭起一只眼。
「啊哈哈哈……太好玩了……这家伙真是太有趣了……」女孩的声音此时充满着杀气,以及很令人畏惧的压力。
她站起身,走向我。
我没有退缩。
突然,她停下脚步。
砰!
这声巨响不是从我这里发出来的,是从树丛里传出,那女孩被狠狠的攻击,整个人被破摔在地面上。
我的视线立刻警觉的往树丛的方向看,眉头蹙起。
只见走出来的是一个少年,他戴着眼镜,身上穿着很简单的便服。他纤细的使人觉得瘦弱,苍白的使人觉得多病。
但他的脸孔却是无法言语的……帅。
他将眼镜取下,放到裤子的口袋中。
我此时看见他的双眸充斥着凌驾在那女孩之上的杀气和压力,还有威吓性。
「就跟你说会被姊姊骂了。」他的声音瞬间变的好低沉,瞬间变的使我充满着警觉和危机意识。
他走到女孩旁边,将她的头发抓起,那女孩吃痛的咬牙。
「不准再玩了,阿蕊。」
他低声的说着,但突然,他改变了语调。
「我、我会……不小心杀了你的……」
───他的声音再次变回了原本我听见的那个,虚弱的声音。
那位叫阿蕊的女孩立刻僵住,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我得逃走。
脑袋里面充满了这个句子,我试着移动自己的双脚。
我得逃走……身体的僵硬程度大到我无法置信,感觉身上的线都断光了,没有一条神经是理会我的。
快点动啊!快点!
我开始慌张,我开始焦虑,我开始惧怕。
──心脏突然跳的好剧烈。
不快点逃走的话……
我望着前方那可怕的少年,瞳孔再次收缩,但我却做不出任何动作。
他此时正用很可怕的压迫感对着我,他手里的女孩正在整理自己的服装,一脸被吓坏的模样。
───我、会、被、杀、掉。
少年将那双乌黑的眼眸看向我,我瞬间没办法靠自己呼吸,感觉肺部要被恐惧填满。
他此时缓缓走近我,一边走一边将口袋里的眼镜袋到鼻梁上。
我感觉时间过的好缓慢。
我想逃走,但我的双腿没办法动。我想大叫,但我喉咙发不出声音。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想直接攻击他,但我的手臂根本没力气。
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能够压制住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力量。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透过镜片,我望见那双眼中的清澈,没有丝毫的混浊。
此时,他勾起一抹微笑,伸出他的手。
「我们是『鬾』。」他开口,声音变的比较有精神一点。「──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呢?」
我愣住了,对他的恐惧感瞬间消失,感觉时间停了。
「───我们需要你,皇昱文。」
那也是第一次,有人说过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