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鋼琴之王 — 第五章‧二

清醒时,祝梵辛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培根的香味从厨房飘来,她理了理蓬乱的长发,来到餐厅,看见餐桌上已坐着精神饱满的卡琳与李斯特,後者重新梳了头,换了件衣服,显得神采奕奕。

「早安。」李斯特先开口道。

「早安,李斯特先生,卡琳小姐。」祝梵辛露出礼貌的微笑。

经过一夜,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再如之前那般僵硬。敏感的卡琳看出了两人之间的变化,她的眉头轻蹙了一下,随即赶紧露出笑容,热情地拉着祝梵辛,邀请道:「一起吃早点吧。」

说完,未待祝梵辛回应,卡琳便拉着她到餐桌上,让贝莉替她盛了早点,三人便在奇异的气氛下吃起早饭来。

「弗朗茨,你的心情似乎比以往都好了许多。」卡琳说着,看了祝梵辛一眼,又将目光调回早点上。

「是啊,李斯特先生的气色红润了不少。」一旁索菲并没有察觉到卡琳的异样,单纯附和道。

李斯特笑了笑,低下头继续用餐,倒是一旁祝梵辛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底,心中泛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很快地,几个星期过去,转眼便是李斯特的演奏会,却在当晚,卡琳朝着在沙发上读书的李斯特说道:「弗朗茨,你的演奏会我打算不去了,最近总是容易感到疲倦,我可不想在大家面前露出倦态。」

「我知道了。」李斯特抬起头,微笑道。

「卡琳小姐不打算去你的演奏会?」待卡琳上楼後,正巧听见那番谈话的祝梵辛好奇问道。

「她说想在家里好好休息。女人,总是难以预测。」说着,李斯特意味深长地看了祝梵辛一眼,

明白他那一撇的含意,祝梵辛垂下头。「卡琳小姐有孕在身,休息对她是好的。」

说完,她转身准备去厨房帮忙贝莉清洗晚餐後的锅盘。

「你想来吗?」李斯特望着她的背影,问道。

祝梵辛回过头,惊讶道:「我能够去吗?」

李斯特摊了摊手,撇嘴道:「为何不?我让梅姬替你准备一下。」

祝梵辛被送回房,梅姬站在衣柜前,替她挑选着适当的服饰。前者却坐在床上,扭在一块儿的十指显出了她的焦虑。

「祝小姐,你很紧张吗?」梅姬停下翻衣柜的动作,问道。

祝梵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清楚那些贵族之间的礼节,深怕一时紧张说错了话。」

梅姬歉然地笑了笑,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顺手从橱中抓了一件裙子出来。「祝小姐穿上这件白色裙子会很美的。」

换上白裙,梅姬又替她理了理长发,祝梵辛面对着镜子,一旁的窗户却传来雨点打在玻璃上的撞击声,她朝窗口看了看,喃喃说道:「竟然下雨了。」

一番打扮之後,祝梵辛被梅姬送到一楼。李斯特见到祝梵辛下楼,便携着她坐入外头的马车上,驾着马车朝巴黎市中心驶去。

途中,李斯特手托下巴,翘着腿,悠闲地望着窗外沿路的街头,一点都不似即将去表演的人。

「李斯特先生,你都不紧张吗?」祝梵辛忍不住问道。

李斯特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答:「怎麽会呢?」

外头原本的绵绵细雨随着她来到市中心变得越来越大,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祝梵辛抵达了公演厅,突然,她想起什麽般得「啊」得一声。

「怎麽?」李斯特问道。

「我忘了交代梅姬不用替我清洗衣物……」她露出歉然的表情。「这很重要──她总是让自己忙过头,我必须回去一趟。」

李斯特愣了一下,却不反对地点了点头,迳自下了马车,说道:「自己小心一点。」

马车夫带着祝梵辛折回宅第,再度回到公演厅,还开玩笑地道:「该不会又想到什麽事了吧?」

祝梵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向他道谢,转身朝公演厅走去。

那是一个挂满落地窗的建筑,透过玻璃窗,祝梵辛可见到里头已聚集了不少人,尤其是李斯特,那颗耀眼的明星,她几乎一下子便在人群中看到了他,只见他身边围满了年轻女孩子,叽叽喳喳地抢着和他谈话,李斯特面带着从容的微笑,不疾不徐地回应着她们。

其中,一名女孩子最为胆大,她趁着李斯特不注意之时勾住了他的胳膊,和他说说笑笑地,看似亲密无比。

李斯特本身却也不介意,甚至低下头在那女孩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让那女孩时不时掩住嘴轻笑。

见到这一幕,祝梵辛平淡无波的心海竟如冲击到礁岩般卷起一波又一波的浪花,她下意识抚了抚胸口,对心里陌生的反应感到有些害怕。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对一名异性产生如此奇异的感觉,但是,她毕竟是一名少女,也和其他所有女孩子一样,向往爱情、好好谈一场恋爱,她甚至知道这种不寻常的感觉可以称之为「吃味」。

但是为什麽她会有「吃味」的感觉?

答案明显可见的──祝梵辛瞬间惊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赶紧甩了甩头,不愿让自己在想下去。

那个答案太令她畏惧,那个答案一旦被承认,便会违反她心中的道德与长久以来的坚持。

不可以!不可以!祝梵辛不停地对自己说道。

李斯特从来没有爱上她的原因,一直以来,他只不过是想将她收作情妇,他从来没有理由对她付出真心,他已经有个可爱的妻子与即将出世的孩子,很快地,他们将会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而她,不过是个一厢情愿的外来者。

但是……

她又望向李斯特那放在女孩腰上的手,心头的酸意诚实的浮现出来。

这时,女孩们离开了李斯特身旁,演出似乎要开始了,祝梵辛赶紧来到大门口,正准备入门时,却给门边的人叫住了。

「抱歉,小姐,今晚是李斯特先生的演出,这里是禁止进入的。」

祝梵辛一愣,没料到会被阻在门外,赶紧道:「我便是来观赏李斯特先生的演出。」

「很抱歉,小姐,你的脸看起来很陌生,我不能让来路不明的人入内,请你离开。」对方露出歉然地笑容,语气却带着不容妥协的命令。

「我是李斯特先生的朋友。」祝梵辛解释道。

没想到,对方却笑起来。「这种话,小姐不是第一个说的人,像李斯特先生这样的明星,不少人为了看他的演出,什麽话都说得出来──当然,我不是不相信小姐的话,只是很抱歉,你这名『朋友』,并不是能进去听演奏会的『朋友』。」

说完,对方连看都不看祝梵辛一眼,转身将大门阖上,留下祝梵辛独自一个人错愣地站在门口。

她甚至不知道确切地发生了什麽事,怔怔地望着紧紧合拢的大门,只知道自己被拒在门外,心中一股委屈感突然涌出,走回玻璃窗前,李斯特已坐在钢琴前飞舞着双手,轻快而炫丽的曲子从他的五指间奔放而出。

沉浸在音乐之中的他,似乎没注意到缺席的祝梵辛,外头雨越下越大,原想唤辆马车回去,却发现身上半毛钱也没有,无计可施之下,她靠着墙蹲了下来,望着磅礡的大雨,叹了一口气。

适才门口的人又走到她面前,露出笑容说道:「抱歉,小姐,我需要请你离开,这里不是乞丐能待的地方。」

乞丐?乞丐!

祝梵辛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称她为乞丐?

被羞辱的感觉很快地贯彻了全身上下,她气得涨红脸,站起身厉声道:「先生,当你瞧不起人的时候,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理,就算我是乞丐,这里可没有任何告示禁止乞丐逗留啊!」

语毕,她迅即掉头离去,踏入倾盆大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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