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梵辛被索菲被浸泡於澡盆满满的热水之中,瞬间全身一阵暖流滑过,她放松了身子,轻轻吐了一口气。
记不清楚上一次清洗身子是什麽情景了──似乎是上飞机的前几个小时,表妹占用浴室的时间太长,於是她只得到短短十分钟的冲澡时间。
索菲粗糙的手指拢过祝梵辛纠结在一块儿的长发,嘴里不禁啧啧了两声,她望向架尚未使用过的珍贵肥皂,犹豫了半晌,最後一咬牙,拿起肥皂使劲在祝梵辛身上搓揉着。
渐渐地,盆内清水变得污浊,祝梵辛躺在浴盆中,原本又脏又臭的乞丐已不复存在,取代而之地,是一名清秀的少女。
索菲望着她焕然一新的模样,心中不免暗自惊奇──一辈子没见过东方人的索黑对於祝梵辛的容貌充满了好奇。
一头乌黑的长发配上鹅蛋般的脸,双眼半阖里的眼珠子是黑色的,小巧的鼻子下是丰厚却乾裂的嘴唇;肤色因半个月来在外头流浪呈现营养不良般的蜡黄,索菲赶紧将祝梵辛抱出浴池,以粗糙的毛巾擦乾了她的身子与头发,又找了件淡黄色睡袍替她穿上。
「我带你去客房──厨房里正好有剩下的菜汤,等会儿给你舀一些。」索菲说道,扶着祝梵辛摇摇欲坠的身子来到二楼走廊底端的房间,如对待易碎的玻璃娃娃般小心翼翼地将她放置床上。
「谢谢你……」祝梵辛虚弱的道。
自从被陌生男子带回来之後,祝梵辛的心戒备地紧紧悬挂着,一直到现在,她才真正地放松了下来,浓厚的睡意袭来,祝梵辛连打呵欠的精力都没有。
「你先别睡啊──饿着肚子睡觉总是不好的,我这就去端一些食物上来!」索菲轻轻喊道,她快步走下楼,过不了多久,又来到客房之中。她的手中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菜汤,摇醒了祝梵辛,索菲又将她整个身子扶起,一口又一口地将汤水喂入祝梵辛口中。
睡梦中的祝梵辛迷迷糊糊地将菜汤吞下肚,她闭着眼,意识已经游神到未知的地方,部分汤水自嘴角流出,索菲赶紧拿起布巾替她擦拭嘴角。祝梵辛已经完全进入昏睡状态,索菲替她盖好棉被,吹熄了床头的蜡烛,端着汤碗悄悄走出房间。
这一夜,祝梵辛睡得很熟,没有了恶梦的侵扰,她将半个月来的疲惫都睡得一扫而光。再度醒来之时,艳阳已高挂於天际,太阳光自玻璃窗投射入房内,祝梵辛眨了眨双眼,全身骨头像散了架般懒洋洋地瘫在被窝之中。
这是梦境吗?
她睁大眼,环视四周陌生的景象;对於昨晚的印象已经模糊於脑海中,祝梵辛依稀记得被一名酒醉的男子带回家中,之後,便什麽都记不得了──昨夜濒临死亡边缘的她,今早却醒在温暖的被窝中,心中不免存着一阵不真实之感。
摸着空虚的肚子,祝梵辛舔了舔乾燥的唇。房间右侧摆着座梳妆台,她来到镜前,那麽一瞬间,祝梵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见到的──镜中的人儿比半个月前瘦了许多、黑了许多、憔悴了许多;她看起来糟糕极了!
伸手拢了垄长发,尾端之处的分岔令祝梵辛不禁皱起眉头,从抽屉中翻出一把小刀,她毫不犹豫地将打结的头发削了下来。黑发纷纷落上木质地板,祝梵辛将它们拾了起来,丢入一旁的空桶子中。
此时,叩门声响起,祝梵辛吓了一跳,回头之际,门「咿呀」地被打开,站在门口的正是昨夜将她带回家中的男子。
对方将棕色短发向後梳去,露出高耸的额头,额骨突出,使得褐色眼眸深深凹陷下去,高挺的鼻子下是一张诱人的薄唇;漂亮的面孔立体得令祝梵辛差一点移不开视线。
「你终於醒了。」男子微笑的看着她,先行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是、是的……」祝梵辛揉住凌乱的睡袍,对方炙热的视线盯得她有些不知所措。「昨晚……多亏您将我带回来,使得我不至於死於街头……」
男子摆了摆手。「昨晚,我喝醉了。」
「那麽……」祝梵辛怔了怔,尝试着明白对方话中的含意。
「我先请索菲送点食物上来给你吃吧,现在你的身子虚弱极了。」男子说完,转头朝楼下大喊了一声,随即,索菲的声音自楼梯口传来,不过多久,她便端着一盘热腾腾的面包来到客房中。
「哦,小姐,睡了一觉之後,你的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索菲说道,放下面包,正要走出房门前又道:「对了,李斯特先生,太太说今日的天气晴朗,要坐马车出去逛逛。」
男子点了点头,交代道:「叫她小心一点。」
索菲一点头,拎着裙摆快步走下楼。此时人已离去,她的话却始终残留於祝梵辛耳旁──
李斯特?
「您是──钢琴家弗朗茨‧李斯特?」顾不得礼貌,祝梵辛惊讶得只想赶紧得到答案。半个月前,她连生活都快过不下去,一直未仔细思考来到十九世纪一事;刚开始,对妇人的话半信半疑,最後,流落於街头,祝梵辛走遍巴黎都市,即便是不相信也得接受这个事实──她已经来到一个未知地。祝梵辛也一直未想起,十九世纪正是音乐史中的浪漫时期,而且,这个时候十八岁的弗朗茨‧李斯特初成为巴黎的名人。
「我是。」对方答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分,是否也该道出自己的姓名?」
祝梵辛愣了一下,赶紧道:「我叫梵辛‧祝。我……不是本地人。」
「我知道,你的面孔在巴黎是陌生的,你的法文也有口音。」李斯特扬了阳下颚,示意她去动用被摆在桌上的面包。
祝梵辛意会过来,托起盘子,小心翼翼拿起一块面包,坐上床沿,小口却快速地吃了起来。
李斯特坐到她身边,盯着祝梵辛的眼睛带着一丝笑意。「你已经许久没吃东西了?看你的手腕细成这样。」
「是……李斯特先生。」
「多吃一些,补充体力。」李斯特说道。他自盘中捏了一块面包,嚐了两口後又道:「祝小姐,你愿不愿意留下来?」
祝梵辛心中暗暗为自己的幸运感到庆幸,嘴上却礼貌道:「留下来──如此一来便给你添麻烦了。」
「怎麽会呢?」李斯特露出轻浮的微笑,用手撑着身子,悄然靠近她的耳边,说道:「我很喜欢你,留下来,作我的情妇,我会好好对待你。」
瞬间,祝梵辛停下吃面包的动作,放松的精神瞬间僵硬了起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耳朵所听见的话。「不好意思──?」
「你听见我的话了;我想要你。」李斯特环住手臂,靠上身後的床头板,半阖的眼眸望着她。「我想,对於前一晚还流落街头的人,这是极好的供应。」
祝梵辛垂下头,甚至不敢看他一眼,咬了咬下嘴唇,眉头不由自主地揉在一块儿。的确,比起再回到街上当个人人都唾弃的乞丐、受到与暗巷中的老鼠相同的对待,留在李斯特家中当他的暖床人,是她目前为止最大的幸运。不过,以道德及尊严上看待,祝梵辛实在不愿屈就於当别人的情妇。
李斯特显然看出她的犹豫,说道:「我给你时间,不会强迫你现在对我作出答覆。暂住下来吧,或许过不久你便会改变心意。」
勉强点了点头,祝梵辛又将盘上的面包吃完。此时,李斯特站起身,带她走出门外。「我想,我得向家中的人好好介绍一下我们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