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事情处理完时,已经是近午时分。
黎筱柔急忙停好车子,三步兼两步的跑进道格育幼院。
奔进会客室里,蕴藏冀盼的眸子在见到沙发上的中年男人转为沉冷。
「你来这里做什麽?」似冰冻般的言语自紧抿的唇瓣中道出,浸寒人心。
「筱柔!」苏震远微微一震。「你还不愿意原谅爸爸吗?」
「我的爸爸早在十七年前就死了。」她淡道。
「筱柔。」苏振远站起身走向她。
黎筱柔往後退,眼中露出鄙夷。「别叫我,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绝情的话听入耳中,他身子微微晃了晃,眼底的哀恸明显可见。
「这麽多年了,难道你还不肯接受……」
「不可能!」她神情冷峻的打断他。「你打消这个愚蠢的念头吧!我永远……一辈子都不可能随你回去。」
「为什麽?」伸出的手却因她迅速闪躲而僵在半空。
「你还是这麽恨我。」哽咽的声音倍觉凄凉。
黎筱柔眼中迸发愤怒光芒射向他。「你有什麽资格要我原谅?」
苏振远抬起头,眼神闇然,道:「我知道自己已经失去当父亲的资格,但你是我女儿,那是不可抹灭的事实……」
「住口!当初你毅然绝然的离开我和妈妈时,就已经抛弃为人夫、为人父的权利,现在才说我是你女儿,你不觉得太晚了吗?」她忿忿地道。
「爸爸错了!」前尘历历,在在令他愧疚不已,他不是无血之人,怎能置亲身女儿於不顾。
但多少年了,不管他用任何方式,透过各种管道,试图让女儿能够接受自己,或者是生活不予匮乏,想让她用好、吃好,没想到,她却宁可在孤儿院长大,不愿接受他一丝一毫的帮助。
反而是越来越恨他!
黎筱柔唇畔逸出一丝冷笑。「恨,已不足於唤回我可怜的母亲,如果能够,我真想杀了你。」
话落,她立即头也不回的离开会客室,独留他一人凝望着她绝冷的背影,徒留无限震撼与挫败。
曾经风靡台湾的企业名人,一下子,像老了数十岁的风中残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走出会客室的黎筱柔,在走廊上被白真叫住了急欲离开的脚步。
「筱柔!」
「白阿姨,您明知我恨他入骨,为什麽还让他来?」转过身,在面对一脸和煦的白真时,她满腔怒火只能压在心底。
「白阿姨只是不想你逃避问题。」白真坦承道。
「所以宁可筱柔伤心难过,帮着他骗我?」她愤然的情绪难掩激动。
「筱柔,冷静点,愤怒不能解决事情。」望着激烈不已的黎筱柔,白真沉下声。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黎筱柔霍地垂下眸。
「对不起!我……失态了。」
白真走向前,伸手轻拍抚她僵硬的肩膀。「白阿姨并没骗你,也没料到他会来,不过,逃得了一时,却逃不过永远。白阿姨希望,你能认真的面对它,对自己好一点,别把自己困在仇恨的坚牢里。」
黎筱柔沉默未语,然微微颤抖的身躯却泄露了内心激愤。
「筱柔,恨不能解决一切。」白真语重心长道。
「我忘不了。」她执着的态度令白真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难道『她』的鼓励与支持仍改变不了你?」白真满含担忧的望着她乌黑的发丝。
多久了,这个孩子背负这沉重的包袱已多久了,什麽时候她才能看得开?
逝者已了,活者心痛!
到底是怎样的往事让她心底蛰伏着如此深切的怨怼?
是因为母亲的自缢,让她对人、对事冷漠无情吗?
从十年前这孩子踏进育幼院开始,她就深深为她偏颇的个性而震撼着,私下去查,才明白她之所以会特别歧视男孩且孤傲的原因。
看着她捏紧拳头,那憎恨的神情不禁让她的脸色抹上阴郁。
如果,让她知晓了她的『善心阿姨』是个男人,那……又会是怎样的风波?
黎筱柔抬起头,首次露出的无措惹来白真一阵鼻酸。
「唉!算了!白阿姨只希望你别再伤害自己才好。」
一句满覆关切的言语说得黎筱柔心底一阵激荡,她突然扑进白真怀中。
「白阿姨,如果,我的生命中没有了您和『善心阿姨』,我真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仍存在着黎筱柔。白阿姨,谢谢您!」
白真温柔的抚着她的发丝。「傻孩子,在我眼中,你就算是我的孩子,还说什麽谢呢。只是……」捧起她的脸庞,温和的神情满覆认真。「不管将来在你生命中,还会有什麽人出现,只要是衷心关心你、爱你、怜你,千万不要去排斥,过去的悲伤不见得是一辈子的痛苦,试着选择一条爱的道路,好好去走,否则一旦错过了,就不再是你可以选择的结局了,知道吗?」
「爱。」她嘲讽一笑。
多麽遥远的名词,为了爱,有多少人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不要排挤它,要勇敢的接受。」白真慎重的说:「就算是你终其一生所憎恨的人。」
接受它?!
可能吗?
累积不灭的恨意已在她心底彻底的扎下根基,又如何让自己毫发无伤的走出永生不灭的伤痛?
能吗?
黎筱柔无语,瞳底深处那坚不可摧的火花却抹灭了所有的犹疑。
当苏振远的身影再度映入她的眼帘,答案便已招之若揭。
那永远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即便是天上的母亲原谅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