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待到月華生 — (十一)

上山猎虎的前一晚,趁着曹姨到城长家去商量细节,于织把韩浩原拉到她的房里。

「浩原哥,你们明日就要上山了,这个,你贴身穿着,我安心些。」

于织递给他一件精致又柔软的背心。摸起来舒服又细密,却异常的坚韧,韩浩原伸手扯了扯几下,却发现这衣服毫发无伤。

「织儿,这什麽?哪来的?」他心里知道这是一件珍品,但是织儿是从哪里得到的?

「我小时在我爹的房间里见过,衣裳的名字我给忘了,但是刀枪不入,不怕火烧,真品当然也不怕水,可我这件不行,碰到水就会消失了。」于织伸出手顺着织纹摸着。「你上山去,我心里担心。这是我唯一可以做的,浩原哥你不要介意。」

韩浩原知道于织在说什麽事情,前几日才答应他不会再画,今日又违约,这小姑娘怕他生气。可都认识这麽些年了,即使她有时诚实的让人哭笑不得,他从来也没有真正对她恼过。

「我知道。」他突然牵起于织的手,那一双白皙的手,在他的手掌心上显得特别小。「我现在换上,不生你的气,但还是要小心别让他人知道。」

于织望着他,虽然不解为什麽他要握着自己的手,但还是乖乖的给他握着。「是浩原哥我才画的。织儿也想为浩原哥做点事情。」

韩浩原待她好,她都知道。曹姨有时候会打趣,说她是韩浩原的心头肉,这城里没人不知道。

「我立刻换上。」韩浩原伸手拉开衣带,还没脱下外衣,不知怎麽,于织却背过身子了。「浩原哥你穿好了喊我一声。」

韩浩原意味深远的看于织一眼,微微地弯起了嘴角。

忽然有了男女之防,那也未必不是好事。他心里暗想着。只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件事情的时机。

俐落的穿上了那背心,虽然凉,但却有点温玉的质感,并不刺骨。韩浩原幼年时见过几样宝物,明白这东西的真品肯定也是价值连城,说不定整个南朝也只有这麽一件。

「织儿,我穿好啦,你要不要拿刀劈劈看?」韩浩原打趣,「要是破了、坏了,那肯定是你偷工减料。」

于织笑着转过身,「浩原哥,我怎麽可能偷工减料,最多就是记性不好,所以画的跟真品不像……」

她话还没说完,就让韩浩原伸手摀住了嘴。「我的姑娘,你轻点声。怕没有人知道吗?」

他现在更明白为什麽,曹姨跟于伯都不让她画了。于织这个有什麽说什麽的个性,真的要害死她了。别让她画,她也就不会多说什麽,这一定是最好的方法。

于织瞪大了眼睛,看着摀着她嘴的那人,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考,没有要松手的打算,只好出声吱唔:「浩原哥,放开我吧,织儿要没气了。」

「对不起啊织儿,我一时走神了。你没事吧?」韩浩原连忙松手道歉,「不然让我替你号号脉吧?」他说着就要去抓于织的手腕。

小姑娘因为他这个动作而轻笑,「不用啦,织儿没事啊,瞧。」她转了一圈,天青色的裙摆,在脚边旋出了一朵花。

「倒是浩原哥,明天,你们可得小心一点。」心里挂念这件事情,于织又再提了一次。

韩浩原摸了摸她的头,「我明白。我还要回来说故事给织儿听,帮曹姨打下手呢。」

他把话说的轻松,但心里却不是这麽有把握。

隔日,一群人在城长家门前集合,浩浩荡荡的往山上出发,萧军已经在前几日着带着几个身手矫捷村民,上山探查过白额虎的足迹,确定牠还在山上,也查到了穴居在哪。

居民们站在路的两旁,留在家里的女人们都为了这次的猎补行为忧心忡忡,孩子们跟男人却十分精神。

由萧军领头,十几名壮丁依序出发,最後是韩浩原压尾。

走时,这些女人们,即使担心却异常坚强的连滴泪都没掉,目送男人们消失在路的尽头之後,各自领着自家的孩子,沉默的回到家中做着今天该做的事情。

哭什麽呢?又不是送终了。晚点还要见面的啊。她们这样安慰自己。

人群都散去後,于织慢吞吞的走在曹医娘身边。

「曹姨,等会儿有什麽还要帮忙的?」

听着那语气,曹姨笑问:「织儿也担心是不是?」

「嗯。」她轻轻颔首。

听见这话,曹姨轻笑几声,声音如清脆的银铃。

「曹姨为什麽笑?」于织不解了。「曹姨不担心吗?」

「担心呐。只是高兴我们家织儿总算有点人味,我真害怕你哪日突然说要出家去了,我可怎麽对你爹交待啊?」曹医娘开开心心的搂住了于织的手。

「我这样是不是挺糟的?」

「怎麽会?每个人就该有自己的样子,大家都长得一样,那不是就无趣了吗?」

于织转过头看着曹姨的侧脸,夏末的风很轻,曹姨身上没有脂粉味,只有淡淡地药气。身上有一种不羁的气质,年轻时候肯定也是很多人喜欢。

「织儿就是织儿,别管别人怎麽说。」曹韵语重心长,「以後,一定还会遇到更多的事情,但是织儿你要记得,不论如何都要做你认为对的事情。」

她愣愣的看着曹医娘。住在这里几年,曹姨从来没对她说过应该要怎麽做,说是放任也好,说是疼宠也好,曹姨对她总是笑笑的说:好。

她还没想清楚那话里到底是什麽意思,曹姨就揽着她的手说:「我看今日天气不错,待会你去山溪边钓几条鱼回来吧,这时节的鱼肉好吃,等浩原回来正好替他加菜。」

「好。我去把几样该晒的药草铺好之後就去。」

一路上于织跟曹医娘的对话竟只有如此。

曹医娘虽是见多了生死场景,比较能对这样子的事情淡然处之。但总是自己养大的孩子,要说不担心,肯定是假的了。于织则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又不善言词,纵使牵挂,心里却懵懵懂懂,不知该如何表达。

两人心里各自千头万绪,便也就沉默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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