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溪边突起的大石上,坐着一个年约十五六岁,身穿淡蓝衣裳的姑娘。
她手持着钓竿,看起来像是已经入定了一般,一动也不动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起了山风,将她及腰的长发,轻轻的吹起,在空中飞舞着,她也维持着那个姿势,手上的鱼杆没有动静,她也没有动静。
这一切都像一幅画一般的静谧,完美。
「织儿,曹姨叫你回去吃饭啦。」
远远地传来一道嘹亮的男声,才使这名姑娘动了起来。她先是收好了钓竿,再拢了拢头发,彷佛两人说好的一般,当她做好这些事情,提起鱼篓。方才那道声音的主人就来到她的面前,接过了她手中的鱼篓。
过了五年余,于织的长相或多或少都变了一点,只是淡漠的个性,似乎已经定型。说起话来总是连个抑扬顿挫都没有,小时还可以从她脸上看出开心难过,这几年住在山城,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倒像是修道人又更上一层,连脸色都很少变化了。
令人意外的是那日被于织捡到的男孩,韩浩原。
本意只是想让曹姨替他治疗脚伤,但他脚好之後却说自己是个孤儿,离开这了就没有地方可回去了,希望曹医娘可以收留他。
曹韵是医者,心慈。没有办法见死不救,更何况是这样的孩子,只比于织大上四岁,半大不小的,更别说心性还是小孩子脾性,智识未足。何况又快要过冬了,要是不收留他,免不了要受风挨霜的流浪,这次是机运好,让于织给捡回来,下次可就说不准。要是病了伤了,这孩子一个人也没办法应付。
又见他聪明机灵,可个性激烈。这样的孩子,要是出去给遇上了歹人,只有变的更糟的份。他绝不是乖乖挨打的人,定会使尽手段报复对方。而留在她这里,好好教导纵使非成栋梁,也绝不会流於匪类。
思前想後,曹医娘便决定收留他了。
这五年里,早晨韩浩原跟于织相偕去村里面一个文人那念书。
韩浩原聪敏,老先生说什麽他一学就会,但个性却无可救药的极度护短。
初去时,于织只是遭人家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当天下午,韩浩原就跟那群人打了一架。累的曹医娘提着伤药,到处跟人家的父母弯腰赔不是。幸好她在岚山城里对人和善,乐於替大家诊治,何况小孩子哪有不打架闹事的,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也就笑几声就扯平了。
可怎麽说韩浩原好呢?他是为了于织啊。曹韵也知道,于织这种个性不管到了哪儿,都是要吃亏的,可要是有韩浩原在,她就放心许多。
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最後她只得告诫他,要打人可别打太重了,她只是个大夫,可不是大罗神仙。小伤她可以不收诊金,事情也就过了,要是不小心把人给打死打残了,她纵有无人能敌的医术亦无力回天。
但真的不得不说韩浩原聪明,小小年纪竟然让曹姨这样一说立刻就理解了。
从此之後,他没再主动找人打架。人家来,多半也是守势居多,久了大家自讨没趣,自然就没事。
平日从先生那儿下课之後,韩浩原跟着曹医娘学习医术。于织习医没有天份,但辨识草药的能力很强,便在後院处理草药,哪些药该晒该阴乾,她分的一清二楚。
若没事时,就拿着钓竿往山溪里钓鱼,或是采草药去。到了夜晚,三人就像这里的居民一样,泡一壶茶在院子里乘凉闲聊,这样和平安稳,日子倒也就一日一日过去。
「浩原哥,今日没有渔获。」于织的声音透露出些微的失落,若不是韩浩原,其他人也察觉不到。「我本想钓几条鱼给曹姨过生日的。」
韩浩原看了竹篓一眼,果然是空空如也,连滴水都没有。又看看于织的脸,虽然没有变化,但从刚刚的语调听起来,他知道她是有些失望的。
他想了想,大笑起来。「钓不到鱼有什麽关系?愿者上钩,不愿者,我就把他给抓上来。」
把竹篓搁在一边,韩浩原三两下的就把外衣脱了,跳到溪里。
「你在这儿等,替我把外衣看着,别让风吹跑了。姑娘家身子弱,你离水远些,别把衣裳弄湿,省得着凉。」
于织一面捡起他的外衣,攒在怀中,一面问:「可你浑身湿淋淋,等会儿怎麽跟曹姨交待?」
「就说……就说,我脚滑摔到水里面去了。」
说才说完,他就潜到水面下去,不见踪影。于织抱着他的外衣盯着水面,没多久再见到韩浩原时,他怀里已经拽着一尾跟他手臂一样长的大鱼了。
「织儿,一尾够不够?」韩浩原半身浸在水里,笑着问。「不够的话,我再抓一尾来。」
「够了够了,多了不稀奇了。」于织瞥了一眼那鱼,喃喃自语:「这麽大的鱼,能钓起一尾就不得了,哪可能有第二尾?」
韩浩原从水中走上岸,把鱼随手就扔在一边,不甚在意的随意拍了几下身上的水珠,「织儿,把衣服给我。」,接过衣服,随意振了振就要穿上。
「这样湿,穿上衣服也要受风的。」于织递出了她的绣帕,「先用帕子擦擦吧,起码有些用。」
韩浩原背对着溪,拿着于织的帕子擦着身体。
夕阳的金光照在溪水上,反射出粼粼的金光。让于织连韩浩原的脸都看不清了。但看不清也没关系,他们日日在一起,就算只听脚步声,她都认得出来浩原哥。
忽地树林里吹来一阵风,吹眯了于织的眼睛,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这才注意到,不晓得什麽时候,这个打小跟她一块长大的人,原本好像跟自己差不多高吧,现在却已经高出自己一颗头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