竣秦傻傻地瞪着那只浮在水面上的凯蒂猫凉鞋,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几乎无法思考。他望向身旁的大树,惦起脚尖,折下一根长树枝,用力搅拌水池。泥沙被卷了起来,墨绿色的池水变得像他的心情一般浑浊,什麽也看不见。
正当他搅得汗流浃背时,他听到了游乐园的广播,再半小时就要打烊了。
他这下更急着翻搅池水,但徒劳无功,没能把临晋翻上来。
树枝翻起的水花,让那只凉鞋在水面上载浮载沉。他终於累了,缓缓停下来,瞪着浑浊的池水不住喘息。不知道为什麽,他突然想起,有一次去他的同学,这次也有一起来的仲德家,当时他跟仲德把手伸进鱼缸里,看看谁能徒手把金鱼捞起来。他们双手并用胡抓乱掐,整个鱼缸的水溅出了一半,最後那金鱼肚皮朝上浮了起来,一动也不动了。
死去的金鱼浮在水面上,这画面与他眼前的凯蒂猫凉鞋重叠,他忽然明白了,鱼死了会浮在水面上,人也一定是这样。
临晋没有浮在水上,临晋不在这里,临晋没有死。
他在心里肯定了这个想法,心情顿时雀跃了起来。他想到方才广播说,再半小时就要打烊了,急忙加快脚步,把树枝丢到一边,离开水池。临走前他想了一下,顺手带走那只凯蒂猫凉鞋。
他继续往前走,眼前出现了一段石梯,他拾级而上,看见了一个小广场,像是天台,地势有点高,他看见了远山。广场上有几尊五颜六色的不倒翁,以及几个长石凳。
临晋就坐在正中央的石凳上,她低着头静静坐着。
一开始的愤怒、後来的焦躁与害怕,在他见到她时瞬间消失。
他走过去拍她的肩,「你在这里干嘛?」
她默不作声地点点头。他正要继续询问时,发现她睡着了。
她左手伸直,握着一球巧克力冰淇淋,冰淇淋早已溶化,流得她一手都是,她紧紧握着的冰淇淋筒都被捏软了,另一球冰淇淋的包装纸被丢在一旁。
她就这样以这个奇特的姿势入睡,不知道睡了多久。他饶富兴味地看着她,试图推她的左手臂,但她的手臂纹风不动,在睡眠中直直地举起左手,稳稳握着冰淇淋筒。
他玩够了之後,才猛力摇醒她。睡得口水直流,嘴角还有吃剩的草莓冰淇淋的她,终於醒来,惊讶地看着他。
「阿秦哥哥!你怎麽在这里?」
「我才要问你,你怎麽会在这里勒!你怎麽可以自己随便乱走,发生危险怎麽办?」
「这里是哪里…怎麽想不起来…」
「你当然想不起来,因为你根本就迷路了!」
「咦!那、那怎麽办…要怎麽回家…」
「放心,我来的时候,有在路上丢面包屑,这样我们就能回家了。」
面包屑?她愣了一下…「啊!是《糖果屋》的故事!你有读给我听!」
「你记得啊。」他有点欣慰,不枉他念了二十次《糖果屋》给她听。小孩真的很奇怪,一个同样的故事硬要强迫别人念好几次来听,他怀疑他念幼稚园时是不是也跟她一样烦。
看到他的笑容,她也感到开心,《糖果屋》让她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阿秦哥哥!这个是你最喜欢的巧克力冰淇淋!给你吃!」她递出左手的软冰淇淋筒。
他好一阵哭笑不得,「都溶化了我怎麽吃?」
「咦…真的耶…那好吧,我自己吃。」她一张口正要将冰淇淋筒塞入嘴里,却被他一把夺过来。
「我吃!」
混着她的手汗,溶成一团的饼乾糊,吃起来还真没什麽味道,他急忙一口吞下,以免自己因奇怪的湿软口感吐出来。
此时她注意到他换了衬衫,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她终於想起了他们先前的争吵。
「阿秦哥哥…对不起…」
「没关系,我也要说对不起。」
他将她从石凳上拉起来,「儿童乐园要关门了,我们赶快回去广播站那边找我爸他们。」
她正要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脚上只有一只鞋。
「你的鞋子掉在水池里了。」
「喔!原来在那里…难怪我找不到。」
他单膝跪下,为她套上了她遗落的凯蒂猫凉鞋。
关门打烊前的广播响起,他牵起她的手,一路向前狂奔,回到属於他们的乐园。